第3章 县城暗涌（1/2）

县城灰扑扑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日头已经西斜。张东摸了摸怀里的粮票，粗粝的纸张边缘磨得指尖发疼。远处的城门口排着长队，戴红袖章的民兵正在检查来往行人。

"证明信！"一个方脸民兵拦住张东，目光在他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上扫视。

张东掏出公社开的介绍信，手指不经意擦过腰间藏着的匕首——那是他用断锄头改的。民兵对着阳光仔细辨认公章，突然伸手抓向他鼓鼓囊囊的胸口："这里面藏的什么？"

"同志，都是些干粮。"张东主动掀开衣襟，露出母亲缝的粗布口袋，两个发黑的窝头正冒着热气。民兵嫌弃地摆摆手，他趁机裹紧衣服，遮住内侧暗袋里的二十斤全国粮票。

转过城墙拐角，张东的后背已经湿透。六十年代的严查比他记忆中还严苛，方才若被发现粮票，恐怕直接就要被扭送派出所。街边灰墙上"反右倾"的标语鲜红刺目，几个戴高帽的人被推搡着游街，铜锣声混着口号震得人耳膜发疼。

按照老人给的名片地址，张东摸到粮食局家属院。三层苏式红砖楼前，晾衣绳上飘着罕见的的确良衬衫。他刚要叩门，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姓陈的！别给脸不要脸！"男人沙哑的吼声震得窗框发抖，"这批麸皮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张东闪身躲进楼道阴影，看见个穿中山装的胖子摔门而出，油光发亮的额头冒着汗。那人下楼时，张东闻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霉味——和粮站失火现场残留的味道一模一样。

等脚步声远去，张东轻敲203室的门。开门的青年戴着黑框眼镜，白衬衫领口磨得起毛，却浆洗得笔挺。

"我找陈明同志。"张东亮出名片，"是王老伯让我来的。"

青年眼神倏地锐利，侧身让出条缝："进来说。"

十平米的房间里堆满账本，墙上挂着幅《粮食统购统销示意图》，红蓝箭头交错如蛛网。陈明听完张东的来意，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你知道现在黑市玉米什么价？"

"两块五一斤。"张东脱口而出。前世他倒腾过粮票，清楚记得这个时间点的行情。

钢笔"啪"地拍在桌上。陈明起身逼近，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公社社员怎么会知道黑市价？你到底是......"

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张东一个箭步窜到窗边，只见两辆绿色吉普车疾驰而来，车斗里坐满持枪民兵。陈明脸色骤变，抓起账本就往灶膛塞："快走！从后门！"

张东却反手扣住他手腕："来不及了，他们有备而来。"说着掀开床板，露出个半人高的暗格——这是老式苏制家具常见的结构。陈明惊疑不定间，楼梯已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粮食局的！开门检查！"

暗格里霉味刺鼻，张东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铁皮柜被撬开的哐当声、账本撕裂的脆响、陈明的争辩渐渐变成闷哼。直到吉普车再次轰鸣着远去，他才顶开床板。

陈明瘫坐在满地狼藉中，嘴角渗血，衬衫领子被扯掉半截。看见张东从暗格钻出，苦笑道："你倒机灵。"

"他们要的是这个吧？"张东从墙角废纸堆里抽出一本蓝皮账册——方才躲藏时摸到的。陈明瞳孔猛地收缩，那正是他藏起来的真实粮食台账。

窗外暮色渐浓，张东点燃煤油灯，火苗在账页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越看越心惊，全县粮食库存竟比上报数字少了三分之一，而调拨单上的公章赫然盖着"红星公社"。

"两个月前开始的。"陈明擦着眼镜，"每次运粮车都少个两三袋，最近直接整辆空车回来。方才那个朱胖子，就是来逼我签假验收单的。"

张东想起粮站失火时闻到的煤油味，还有红星公社书记在会上慷慨激昂的发言，突然打了个寒战。前世他只当是天灾，如今看来，这场饥荒怕是早被人种下祸根。

"你要的粮食，我给不了。"陈明突然说，"但有个地方能弄到。"他在账册背面画了条曲折路线，"今晚子时，西郊乱葬岗。"

子时的乱葬岗磷火飘忽，张东伏在土坡后，看着二十米外的交易现场。三个黑影正在卸车，麻袋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突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四周亮起十几支手电筒。

"公安！不许动！"

场面瞬间大乱。张东看见陈明被两个壮汉挟持着往这边退，身后追兵越来越近。他抄起块石头砸向最近的手电筒，在光亮熄灭的刹那，扯着陈明滚进坟坑。

"你算计我？"张东匕首抵住陈明咽喉。

"咳咳......朱胖子要灭口......"陈明咳嗽着扯开衣领，脖颈上赫然有道紫黑勒痕，"这批粮是给幼儿园的......不能让他们运走......"

追捕声渐近，张东忽然嗅到一丝汽油味。扒开坟头枯草，五米外竟藏着辆板车，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个麻袋。他撕开个小口，雪白的大米簌簌流淌——这年头县长都吃不上这样的精米。

"东北来的逃荒车，每星期这个点过。"陈明哑声说，"朱胖子的人会在老虎口设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