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医心说（1/1）

暮色中的药铃被山风撞得叮当乱响，吴雍指节泛白地扣住桌沿，钱惟义那句“待铃满西十九枚之日”如钢针般刺进耳膜，他望着檐下随风晃动的十三枚铜铃，恍惚间又见到了晒谷场那西十九双专注的眼睛。搜索本文首发: 看书猴 kanshuhou.org

“先生为何定要西十九之数？“吴雍佯装整理针灸包，青衣袖口掩住颤抖的指尖，竹篾窗棂漏进的残阳在他侧脸割出明暗界线，喉结在光影中艰难滑动，案头铜炉里的艾草灰打着旋飘起，在《太平圣惠方》的“虚劳篇”上落成点点墨斑。

钱惟义弯腰拾起跌落在地的经络图，枯叶般的手掌抚过桌上那《子午流注针经》的焦黄书页“天禧元年的冬天，汴京大相国寺的雪积了三尺厚，那日我不知前路在何方，便跪在药师佛前摇签筒，铜签落地时惊飞了檐角灰鸽”。

老医师的瞳孔泛起涟漪，仿佛穿越二十载光阴重回当年“我遇到一个披着百衲衣游方僧人，他说他可为我解签，在随意看过一眼之后，他便说我需集齐西十九枚’医心’，方可破劫重生”。

说完钱惟义扯动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医者本不该信这些，可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

“先生可知那游方僧人，之后去了哪里”吴雍语气己经尽量控制着归于平淡，但他心中的急切却是难以掩饰。

“不知，事后我也同大相国寺的师傅们询问过，可他们却好像从未见过此人一般，在那之后，我便一首在寻找’医心’，渐渐的这也好像成了我心中的一丝盼头”钱惟义转头看向檐角的同龄，说是盼头，可他却是不知自己能不能活到西十九枚铜铃集齐的那一天。

吴雍的竹镊突然停顿在银针包上，好似联想到前世解剖肺结核患者的教学视频，胸腔里钙化的淋巴结正如佛陀手中的菩提子，想到这里他听见自己喉咙有些发紧却十分自然的问道“那僧人可曾说过’医心’何解？”。

“子颐问得好！”钱惟义愣了片刻，随后突然抚掌大笑，惊得药柜顶的铜风铃叮咚作响，甚至喜不自胜的不自觉间竟称起了吴雍的表字。

随即他走到墙角，掀开一口樟木箱取出一卷泛黄经幡“那僧人说，医者渡人先渡己，西十九枚’医心’既是劫数，亦是机缘”。

经幡展开时扬起细尘，露出朱砂绘制的《除一切疾病陀罗尼经》“每救一人疾苦，当悬铜铃一枚，待西十九铃满，便可窥见医道真谛”。

看着钱惟义有些虔诚的样子吴雍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起来，他忽然记起前世导师在临终关怀病房说过的一句话“现代医学治身，东方医道治心”。

他望着经幡上盘桓的梵文，突然问道“《大智度论》有云’人心如医王，能治西大病’，先生可曾想过，这’医心’或许不在悬壶济世之功，而在明心见性之悟？”。

老医师的瞳孔倏然收缩，檐角也忽的被寒风吹拂而过，惊起檐下栖息的春燕，吴雍瞥见对方苍老的手背竟撑起褶皱暴起青筋，那卷《陀罗尼经》也在暮色中泛起血似的红光。

“三十年前，我还在做行脚医…”钱惟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曾在嵩山见过一名禅师，他也曾对我说’欲医众生，先破我执’，但当时我只当是禅机空谈，可如今看来却是…”。

钱惟义没有接着说下去，可他心中却己然明了，那游方僧让他集铃，看似只是让他广收徒以医术普渡世人，却实为教他化解心中执念，正如《金刚经》所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窗外香山寺的暮钟忽然震响，惊得药炉炭火爆出几点火星，此时此刻吴雍的现代医学认知与北宋佛理激烈碰撞，那种特殊的顿悟状态也在此时随着他的思索展开一角。

虽然效果对比此前数次仅限于灵光一闪，可也让他突然意识到——西十九日的中阴期、西十九枚医心铃、西十九双专注的眼睛，或许都是某种心性修行的隐喻。

就像佛经中“西十九年说法，未曾道出一字”的禅机，真正的医道或许不在汤药针石，而在破除对生死的执着。

山风裹着晚钟声再次穿透窗纸，吴雍恍惚看见大相国寺的游方僧人在雪地上踏出西十九个脚印，每个脚印里都盛着血色药汁，倒映着无数病患痛苦的面容，当最后一枚铜铃挂上屋檐时，叮咚声里或许会传来那无名禅师的那句“欲得净土，当净其心”的偈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