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慧心再临（2/2）

一个身影清晰地从中显现。

青灰色的僧衣洗得发白，纤尘不染。面容平和清癯，眼神温润通透，仿佛蕴藏着无尽岁月与智慧，正是许久未见的慧心大师。他足下无履，赤足踏在空间温润的草地上，如同踏足凡尘的方外之人。

“阿弥陀佛。”慧心双手合十，一声佛号清越悠扬，瞬间涤荡了空间里残留的凝滞感，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宁定。“一别经年，施主别来无恙？”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胤禛紧握朱笔般沉稳有力的手，掠过筱悠指间犹带针线温存的指尖，最后落在那株虬结的古树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御书房里弘晖日益沉稳的批注，坤宁宫暖炕上一双粉团似的小公主咿呀学语的景象。

胤禛紧绷的肩背缓缓松弛，眼中的锐利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低沉：“大师久不现身，今日忽临，必有深意。”帝王威仪依旧，却少了几分戒备。

筱悠上前半步，与胤禛并肩而立，对着慧心大师深深一福，声音温婉却带着洞悉的平静：“大师佛踪无定，今日重逢，可是此间缘法已至？”

慧心大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那温润的眼眸深处，似乎倒映着他们携手走过两世的风雨坎坷，前世的孤绝与遗憾，今生的守护与圆满。他唇角浮起一丝了然的、悲悯的微笑，声音如同古寺钟磬，悠远而清晰地在这片灵域空间回荡：

“善哉。施主二人，两世情缘，牵绊纠葛，坎坷历尽。”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长河，看到了那些刀光剑影中的扶持，深宫暗涌里的相守，“前世夙缘未尽，牵念难平，故有今生再续之机。然此一世，施主同心同德，披荆斩棘，上承天命，下安黎庶，已积无量功德。”

他的话语顿住，目光变得无比澄澈，带着洞穿一切的了悟，缓缓扫过这方灵泉滋养、生机盎然的空间，最终落在胤禛与筱悠紧紧交握的手上：

“今观此世，帝后尊荣，龙章凤姿；麟儿绕膝，芝兰玉树，尤添双珠并蒂，福泽绵长。人间富贵尊荣，天伦和乐，至此已臻圆满，实乃红尘至福之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叹，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安然，“此间缘法，功德已满。待二位施主此世寿终正寝，尘缘尽时，便是归期至日。一切执念牵挂，当于此世终了，再无遗憾。”

“归期……”胤禛低沉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深潭般的眼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前世油尽灯枯时龙床前的孤寒与不甘，今生紧握的江山与掌心的温暖，两世的画面在脑海中激烈冲撞。他握着筱悠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指节微微发白。然而，当他侧过头，目光撞进筱悠同样震撼却瞬间化为一片澄澈释然的眼底时，那翻腾的惊涛骇浪，竟奇异地、缓缓地平息了。

前世的终点，曾是无穷的黑暗与不甘的执念。今生的归途，却因这一路并肩的烽火、因膝下承欢的儿女、因此刻掌心紧握的温度，而被赋予了全然不同的意义，不是终结，而是圆满的抵达。

筱悠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力道，那力道里蕴含的震动、了悟与最终的沉淀。她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洞悉后的温润平和，如同被灵泉涤荡过。她轻轻回握，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回应，是的，胤禛，这一世，我们已然圆满。执念已消，牵挂有托，纵有归期，亦无遗憾。

无需言语，两世轮回的答案，在这灵泉氤氲的方寸之地，在慧心大师悲悯的目光下，已然揭晓。沉重的枷锁悄然卸落，唯余一片尘埃落定后的宁定与释然。

慧心大师将帝后二人之间无声的交流与那份最终沉淀的释然尽收眼底，唇边那抹悲悯而了然的微笑愈发深邃。他不再言语，目光却缓缓移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最终落在了那株虬结古老的青铜巨树之下。

那里，是曾经灵光朦胧的小灵沉睡消散之处，泥土依旧温润，却长久地空寂着。

然而此刻，在慧心大师那仿佛能洞穿虚实界限的目光凝视下，那片沉寂的土壤深处，竟隐隐约约地透出了一丝微光！极其微弱，如同风中之烛，细碎如萤火，断断续续地闪烁着，仿佛沉睡的灵性在混沌中极其艰难地试图重新凝聚，却又力不从心，每一次微弱光芒的明灭，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感。

这微光一闪即逝，若非慧心大师的目光锁定，几乎无法察觉。

胤禛和筱悠顺着大师目光望去，却只见到古树根部那片再寻常不过的温润土壤，并无异样。筱悠的心却莫名地微微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掠过心湖。

慧心大师的目光在那片土壤上停留片刻，温润平和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一个微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