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九）（2/2）

不过司空见惯。

林枫瞠目结舌，这、这人还是那个书呆子柳生吗？

不是林枫有意咒柳生，只是秋日，他被车把式擡回乡下时，俨然一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的凄惨模样，多少人对柳生避之不及，生怕沾染晦气。

彼时，林枫还以为，下一次听到“柳司”这个名字，说不得就是对方撒手人寰，下土安葬的时候了。

谁知，这样一个人非但硬生生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改头换面，成了风光无两的新科会元。若是不出差错的话，柳生或许就要荣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三元”了。

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不巴结，还待何时呢？

也就难怪会有那么多士子同柳生言笑晏晏了。

理智告诉林枫应该上前敬酒，旁的不说，单是同乡之谊，以及过往多多少少算有恩于柳生，两相综合，已经比在场大多数人占优势了。

然而，林枫也不知怎的，看着现在锦衣玉带，神采奕奕的柳生，双腿总是不受控制地哆嗦，也就裹足不前了。

正自犹豫间，却见柳生在喝酒间隙，状似无意地望了过来，眼神空洞冰冷，如深渊巨兽。

林枫心口咯噔一声，止不住地发寒。

此时此刻，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容光焕发的柳生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缠绵于病榻之上，委顿如烂泥的青年。

俄而，那青年幻化作一具白森森的骷髅，眼窝黑洞洞地，死不瞑目般盯着帐子顶部。

林枫骇得面如金纸，抖似筛糠，恨不得不顾颜面地狼狈而逃。

“林兄。”

一道清雅温和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林枫擡头看时，却见柳生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手持一盏梨花白，笑道：“昔日多谢林兄相助，谨以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那笑毫无温度，看得人骨头缝发冷。

林枫抖抖索索地说道：“柳兄客气，愧不敢受，阿玖的事其实我也出什么力，还是对不住你……”

柳生眸色更冷，无视林枫拒绝之意，仰头一饮而尽。

林枫推辞不得，正要喝下去，便听对方幽幽道：“阿玖这小名，原为家长长辈所取，只有亲近之人可以唤之。”

他说得平平淡淡，看似无甚责怪之意，林枫却吓得够呛，结结巴巴地保证道：“啊，抱歉，是我糊涂，一时忘形，叫错了……”紧张得险些咬掉舌头。

柳生状似诧异：“你同我道歉作甚，这话留着跟阿玖说吧。”

林枫惊疑不定：“阿玖，啊，不不是，我是说魏公子，他也在春风楼吗？”

柳生一副理所当然的淡然神态，“他此时不在，稍后就会回来了。”

他说话的语调，像极了敦厚仁义的兄长，为贪玩爱胡闹的幼弟辩护，话里话外都是亲昵和维护，仿佛笃定了顽劣的弟弟，马上就会认识到外面人心险恶，乖乖巧巧地回到他身边。

还以为他大病痊愈，谁知竟是疯得更凶了。

柳生陷入回忆之中，带着醋意说道：“我记得阿玖当初同你十分投契，你若知晓这京城有什么新奇事物，可同我细细分说，我好提前备置。”

这种陈年飞醋，怎么还念念不忘呢？

林枫怂兮兮地点头应下。

与此同时，平康郡王府。

七八个黑衣人鱼贯而入，依次在书房跪下，伏着身子听主人训斥，藏在暗影里的身体，因为极度恐惧而不断战栗。

“养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吃的？十个顶级暗卫，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有得手不说，还则损了两个，是我最近太仁慈了吗？”

黑衣暗卫簌簌发抖，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敢多说。

浓浓夜色之中，有人神经质般呢喃道：“他为什么还没死？”

大家别怪阿玖对柳生不够好，其实以朋友的角度来看，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他毕竟不知道柳生的心意啊，柳生自己也是似懂非懂的，又那么内敛。

柳生：还是吃了太有文化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