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2/3）

爱这个人了。

可他难道不是，已经在离开他？

就算留下，从今天开始的每一天，他都会一天比一天不爱嬴只。

这一刻，他比从前，已经不爱他许多。

从他埋下那柄剑。

从他走出玉霄宫。

他离开他的每一步，都在忘掉他，都在不爱他。

心剑那一瞬会握不住。

因为那一瞬，不爱。

从前嬴只说他偏激，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偏激了。

现在他知道了，嬴只没有说错。

他其实，并不想逃的。

我其实，并不想离开你。

他的全部都是嬴只给他的，嬴只教会他的。

这个世界一切的美好，所有关于世界的期待，全都是嬴只。

如果离开嬴只，过去的曳月也就没有了。

离开嬴只，和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属于过去的曳月的，那些快乐的美好的记忆，都会埋葬。

活着埋葬，还是死了结束，都一样。

他知道的，他知道离开那个人以后，他还会遇到别的人，他们也许比那个人更好，会对他很好，会给他其他的快乐，美好。

比嬴只给的多更多。

但是，那些更美好的，他不想要。

他望着那个人。

你对我这么坏，总是欺负我，但我还是只想要你，只想同你在一起。

可是，不可以了。

他必须得离开。

他已经给出了他能给的全部。

嬴只不爱他。

他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曳月最后望一眼嬴只，像是摇头一半的动作，转身沿着持剑台向外走去。

嬴只的声音在身后，很低很轻：“最后一次机会，停下。”

他没有停。

我再也不会、不可能爱你。

留下来，看着你。

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刻，对你的喜欢，那些美好的记忆，都会消失，会被怨恨取代。

想到，他会恨嬴只，会讨厌嬴只。

想到过去那些喜欢的，叫他开心的一切，都将成为让他怨恨他的理由。

那一瞬，让他的神智有一瞬的虚无，希望，时间停在这里。

“不准走。不准离开……我。”

月光照在青藤心剑上，闪过一道微光。

他最早记事是三岁的时候，村里的大人讲故事，讲父母孝悌。

那人说，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孩子理应要孝顺父母。

他为什么觉得自己的父母好像并不爱自己？

他听过的故事里，有一个叫哪吒的人。

村里的长者斥责后辈：“父母对你不好，你就对他们不好吗？连哪吒都知道先削肉还母，剔骨还父呢。”

所以父亲打他骂他卖他，他不敢跑不敢恨，因为他想活。

他又不是神，削了肉他就要疼死了。

他不想死，还怕疼。

他还不了，自然就永远欠他们。

母亲并没有说错。

是他欠了她。

但他已经还了他们。

他卖了自己还了父亲。他留在岛上换母亲和哥哥逃生。

可他忘了他没有还嬴只。

嬴只救了他的命，嬴只养他长大，授他本事。

他不肯作他义子，也不肯叫他师尊。

但嬴只于他，的的确确是父亲、是兄长、是师、是友，是一切。

这个世界不曾给予他的，嬴只都给了他。

他若要离开他，便该还他。

嬴只要什么，他都应该给他。

但，他可以给嬴只他的命，唯独不能给嬴只他的尊严。

他一无所有，只剩下最后一点尊严骄傲，是属于他的，唯一不可以失去的。

原来那个人是对的，比起爱你，我更爱自己。

和嬴只以往所有的出剑比起来，这一剑算不上快，甚至可以说是最慢的一剑。

嬴只出剑。

曳月没有躲。

他转身，正面那一剑。

因为感到剑身上散发出来的真实的杀意。

竟然有一丝的惊讶。

可是。

为什么要惊讶？

为什么会痛苦？

他不是已经知道，人为什么还会被早就知道的事实刺伤？

和痛苦一起生出的，还有一种欣然。

就好像，他早就已经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沉在河底无数的痛苦里，无数濒死醒来，无望的黑暗里，他好像比起突破洞虚境，隐隐是更期待这一刻的。

像小时候期待第一颗糖。

那青藤心剑洞穿他的心口。

嬴只和他的距离，便变得很近很近。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过。

他望着嬴只的眼眸。

那深碧一瞬不瞬的眼睛，好像有星辰碎在里面。

错觉好像对方也同他一样，有一丝惊讶。

“你救了我，你当然可以杀了我。”

他这一次不逃走。

活着的曳月，一定要离开你，不爱你，忘了你。

死了的曳月，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

不去管尊严还是爱，哪一个更痛。

他想试试，能不能触碰到嬴只的心剑。

他擡起手，但最后也没有碰那柄剑。

他伸手，更想触碰一次嬴只的脸。

他曾经和嬴只躺在一起，那么近的距离，想要嬴只摸摸他的头，想要嬴只拥抱他，想要挨着嬴只，轻轻碰一碰他。

但从未等到。

伸出的手也没有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