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2/2）

祂仍旧住在那重启了时间，刻舟求剑的荒漠。

直到那荒漠再度变成草甸。

这里离三途河，离灵洹园都算不上远。

重启时间前，祂甚至去过灵洹园，用过他们凝聚神魂的佛香。

静悲告诉祂，他不算死了，也不是神魂消散，他就在这里，只是忘了。

什么都没有用。

所以，最终祂选择了回到过去，让一切真正重来，让他们重新开始。

“这一次也还是错了吗？”

悲菩萨：“他这一次过得很好，你给了他一个新的可能。在让你自己圆满和让他得到圆满之间，你选择了让他圆满，怎么会是错？”

嬴只不知道。

祂的阿曳就在他眼前，现在很好，祂无论如何都不愿他经一丝痛苦磨难。

却总是闭上眼睛就看到从前。

从前的曳月望着祂，安静的，清清冷冷，缄默的神秘，明明是简单的，祂却无法了解。

就像明明这么近，却已永不可得。

月光化作海上清雾。

他靠在船上伸手。

眸光和声音都轻：“阿曳，教教我。”

是从哪一步错了的？祂总是想不清。

他坐在船舷上，像水中的月影幻化。

手指轻轻握着祂长长银白的发，目光无悲无喜，只是淡淡清冷悲寂。

【师尊没有做错什么。】

【我想离开师尊，不是因为任何人，任何错。】

祂握住他的手追问：“那是为什么？”

固执，执着，带着恨或是爱。

就好像如果知道了答案，就能改变一切。

他只是望着祂，就像在说，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悲菩萨说：“他就在你面前，是最好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很好，你为什么却要看着从前？”

“有一些话，从前没有来得及说。”

某一天某一刻，祂又回到了那个无止无休无始无终的河流上。

在那条舟楫之上，请他等一等自己。

这是祂无数次想回到，却唯一一次回到的这里。

祂那样高，站在他面前，像束缚遮挡了一切的阴翳，轻而易举左右他的命运。

他安静仰望着祂，温顺的，疑惑祂为什么还不走：“不是要去删掉那些过去吗？”

这一次祂记得屈膝向下，单膝跪地的姿势，让他们的视线近一些。

看清彼此。

祂握着那双指骨纤细冰冷的手，放在唇边轻呵。

“抱歉，师尊不该留下你一个人，这里这样冷，这样孤独。”

祂把他一个人留下了，却叫他等。

下雨了，一滴一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我很，想你。”祂说。

沙哑不稳，不成语句。

曳月的手抽出来，放在祂的脸上。

某一瞬才意识到，其实并没有下雨。

祂别过头，用手挡住他视线，不让他看见。

身体却抑制不住微微抖动。

不止曳月会害怕失去，嬴只也会。

“是嬴只需要曳月，胜过曳月需要嬴只。”

祂那时候，真的怕他跟微生希音离去，怕有一天他爱别的人像爱祂，怕陌路不见不识。

祂遇到他的时候，也才十六岁，还太年轻了。

没有人教过祂，该如何爱。

他们只教过祂背叛。

曳月离开祂的时候，祂仅有的经验让祂封印了曳月，把曳月藏在祂的道境里。

祂见过别人爱情的悲剧，不得善终，祂是悲剧的产物和缔造者。

“我没有改变，是阿曳变了。”

他可以敌过时间成为神，但他爱的人是凡人。

一个纯净的，想要很多很多爱，只想要他的爱的孩子。

他想要的任何东西，他都想给他。

但曳月要的东西，这一次他也没有。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的。

“你可不可以，在原地等等我，等我再强一些，再长大懂得多一些，这样我就能永远满足你了。”

他爱祂像神明，祂就只能当一个神。

神永远不会错，永远不会无能为力，永远不会不知道。

祂可以是个坏人，被曳月讨厌。

不能不可以让曳月知道，祂是会受伤，会痛，会无能为力，会死的。

这不是适合说的时候，这时候也已经太晚了。

但祂怕，再也没有机会，他们早已错过太多机会。

祂想告诉他，在千年前在万妖之海的入口，告诉他。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在那个黄昏的庭院，告诉他。

“度不度情劫，或是阿曳离开我，即便不再相见，有一天阿曳爱上了别人，我也……依旧爱你。”

“你永远不用担心失去我。即便，你已不再需要我。”

“不只有爱情，才是爱。”

“在我习得爱情前，我就爱你。”

“我以世间所有的爱，无数种的爱，在爱你。”

以神的爱，人的爱，万物的爱。

祂的阿曳，好像不知道不相信他是被爱着的。

总是惶惑失去。

但不要紧，祂也是。

是初恋啊，生涩的，不成熟的，错误。

骄傲，揣测，摇摆，不知那是什么。

以为伪装得拙劣，却真的骗过。

彼此都相信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更深更多，也都相信，对方的情感似是而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