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谏请天风扶弱柳，暗除腐草藉薰风。夜凉同数漏声融（二）（1/4）

我陪着她，整整数月，未曾沾一纸公文，也未离过御苑一步。\第*一-看?书\惘~ ^蕞·欣\彰\劫′埂`薪+筷?

明面称我“随从问政” 。

实际上就是她心情不好时的陪玩。

太液池边的白沙依旧新换。水面平静，廊柱青绿，池心亭内却不安生。柳如烟把鞋踢得西散，斜倚在绣锦躺榻上，翻着我的行藏笔记，说：“你前些年在揽月山不是从底层杂役奴工做起吗？后面又当炼丹师去了，也没学出个状元来，怎么琴棋书画倒一应俱全？”

她私下又用回“你”称我，不称名，不唤官。

我将古琴收弦，轻覆上漆木盖：“蛰伏十年，总得找些事做。诗书弹唱，算不得正事，也能打发时辰。”

她没应声，只看着我。我不回视。她喝的是桂花酒，我守的是君臣分距。

片刻后她把酒盏递来：“来，给我唱一个。”言语带笑，却不见喜色。

我接了，拈杯抿一口，不咸不淡唱了一段旧曲。曲子名唤《夜行记》，南洲私塾里传的俗调，节奏急快，词句不文，意在模仿逃难人夜半过关。她听完，掌心拍了两下：“你这声线倒清润，不学唱班可惜了。”

我敛眉，不接茬。她撑起身，向外走去：“随我去画廊。”

我随行。宫中画廊三层，藏品皆是内府所收，多是祖皇朝前代书画。她让人铺纸，推我上前：“作画吧，画一只雀儿在雪中站着，披羽不动。”

我执笔，却没立时落墨，只盯着她一眼。她也望我，但不说话。

我知道这画题有意，雪中立鸟，不食不飞，羽毛自翕，身姿静定，最考察临境之力。她不是要画，她要我在她眼皮下试功。她要看我有没有耐性，也想看我会不会敷衍。

我画了。慢，稳，实。还在剌罕敦密林隐忍时，打发时间学临画，十年未废。我习惯定规起势，布局细密，神气收敛。她看我画了半个时辰才起身踱近，手搭我肩，却不发力。我没有动。她开口：“林萧你真该去给那群老画师上课。”

我把笔收起，把画卷交她。她眼底浮起些东西，不明，也不重。

她当我面卷起画轴，又递来一柄玉笛：“下次换这个。”

我没答话。

这日后，她常变着法子叫我作乐，有时要我跳一段“青溪舞”，有时让吟前贤旧诗，有时趁夜色催我弹曲作词，再临屏绘色。我无从拒绝。她遣走其余随侍，只留我一人。她说：“我烦透了那帮老相，见了他们就头痛，你陪我，才自在。”

我能辨得出她言语里的放松，却不能认得其中动机。

她不许我涉政，不提丰家，不议结社，不批折阅奏。我提，她不接。

我请调回政署，她说：“你不是说那帮人惯常倚权谋生、无一可用么？现在本宫应你所请，打发你出来避风，怎么你又往回钻？”

我拿不准她意。她信我？疑我？还是只要我远离政务？

有日，我试着说：“如烟若担心我再被刺，可拨些禁军随行。”

她正托腮望月，闻言头也没转，只说：“你以为我怕那个？”

我不再言。她收了月光，说：“哪天你再惹我不高兴，就把你贬去当宫廷乐师，日日给我唱曲。”

我沉住气，笑也不笑，只拱手：“乐师也能分忧，只愿能让如烟你宽心。”

她看我一眼，收了衣袖：“油嘴滑舌。”

我不再多话，回榻守夜。风过池岸，帘幕无声。她在榻内入睡，我不眠。

宫中数月，外廷静息。

我曾想，或许她是怕我改革中动手太狠，过度越级，引得官场忌惮。也或许，她真起了疑心，恐我与柳黎希私下联动，掌了实权。

可这推断不全。若她真要废我，何必留我在侧？

我再想，若她是借机护我，以避反对派暗杀，也说得通。可我既己当街斩杀元神期刺客，便是再多来几个，我也接得住。与其废我，不如授兵。

我衡量再三，得不出确论。?鸿_特?晓*税-蛧, `埂^歆/嶵`全￠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怨色。这些年，我习惯了忍。外人以为我性情平顺，其实不过是服软有术。身为臣，若不能将顺承上，早晚被群狼噬骨。她以我为乐，虽无趣，但还未及侮。我能受，且受得稳。

只一事我放不下——她的心意。

她待我时常带笑，话语间带着些轻佻的调侃。她换衣，要我帮着理冠。她饮茶，要我先尝温。她落发丝，要我为她拢整。我未越礼，她也不避嫌。

她说这些不过是玩笑。可玩笑若无尺度，也算不得无心。

她把我拴在身边，不让远行，也不让我近事。闲散日久，容易生锈。她知我手上功夫不弱，心机更胜左右几人，却把我架空，让我作个唱曲的闲人。

我猜她怕的不是刺杀，也不是越权。

她怕我起心。怕我借着改革之机，站上不该站的位置。

她或许也怕她自己动摇。

我未言，我也不会问。

这场局里，我是被收起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