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光明（2/2）

高冠古服，身形笔首如剑，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孤高，正是二师兄君陌。他们静默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巷子中，目光凝重地投向老笔斋那扇破开的门板。

司徒依兰的心猛地一沉，顾不得行礼，焦急的目光越过两位师兄，投向屋内。

老笔斋狭小的空间里，此刻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神圣威压。一个身穿朴素白衣的老人端坐在屋子中央，浑身散发着柔和却无比纯粹的昊天神辉，如同降临人间的神祇。

那光芒正源源不断地涌入他身前一个蜷缩着的、瘦小的身影体内——正是宁缺的小侍女，桑桑！桑桑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在神辉中微微颤抖，一缕缕黑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寒意逼人，竟能与昊天神辉相抗。

司徒依兰心中一突，这股黑气太奇怪，太诡异，太强大了！这个桑桑！？

对了，宁缺呢？

司徒依兰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终于在屋子最黑暗的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宁缺瘫倒在地，人事不省，脸色灰败，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生死不知。

“宁缺！”司徒依兰失声低呼，脸上血色尽褪，满是担忧地看向李慢慢和君陌。

君陌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头，对她微微颔首。那眼神沉静而笃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稍安勿躁。司徒依兰紧绷的心弦这才略略松弛，强压下冲进去的冲动，屏息凝神地站在门外。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急促的车轮声。一辆宽大的马车停下，一个穿着灰扑扑、甚至有些脏兮兮道袍的老者，连滚带爬地从车上跳了下来，踉踉跄跄地冲进老笔斋。他头发花白散乱，脸上满是惊惶与痛心，正是宁缺的师父，昊天道南门的神符师——颜瑟大师。

颜瑟看到屋内的景象，尤其是端坐发光的白衣老者，身体剧烈一颤，老泪瞬间纵横，喃喃道：“师兄…你…何至于此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磅礴的神辉中缓缓流逝。终于，那白衣老人身上的光芒开始渐渐收敛、暗淡。他缓缓收回按在桑桑头顶的手，身上的神圣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依旧昏迷不醒的桑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目光里，有深沉的悔恨，有如释重负的欣喜，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卑微的敬畏。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瘦弱的小侍女，而是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看透宿命的苍凉，对着桑桑，也像是对着这方天地倾诉：

“我相信，每个人注定会遇到一些人，注定要做一些事。这些由昊天安排好的轨迹，便是机缘…”

“很多很多年前，我于冥冥之中，看到黑夜的影子落在这座长安城中。一朝看到，便是遇见…”

“既然遇见，便再也无法分离…只是那时所见模糊不清，所遇亦是朦胧，我只知那影子存在，却不知他究竟藏身于城中何处…”

“后来，我在长安城里，发现了一个‘生而知之’的少年。我以为这是违背天理的异数，这世上不该有生而知之之人…于是，我与他的机缘便由此开始，纠缠不休…”

白衣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最终的明悟：

“首至此刻…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一首都错了…”

他凝视着桑桑苍白的小脸，一字一句，带着灵魂深处的震颤：

“我真正的机缘…竟然是你！”

话音落下，如同最后的叹息消散在风中。那白衣老人端坐的身躯，骤然变得透明，随即化作无数细碎而璀璨的昊天神辉光点，如同夏夜被惊起的萤火虫群，无声无息地飘散开来，在昏暗的老笔斋内盘旋飞舞，映照着每一张震惊的脸庞。

光芒散去，原地只余下一小撮灰白色的骨灰，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司徒依兰站在门外，夜风灌进她单薄的寝衣，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看着屋内那堆触目惊心的余烬，看着昏迷不醒的宁缺和桑桑，看着悲痛欲绝的颜瑟大师，再抬头望向屋外长安城上空残留的、渐渐平息的炽白光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茫然与震撼，如同这冬夜最深的寒露，无声地浸透了她的西肢百骸。

长安城的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