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粮山倾·铁骨立（2/2）

好。”林风大步走向厅外，“带上十口最大的锅，去堡门！把那些损伤最重、眼看要烂掉的红薯，给我削皮切块，架起柴火，熬！熬成最稀的薯汤！熬到能照出人影最好！”

张铁柱愣住了：“熬…熬汤？给那些流民？”

“不然呢？真让你去砍杀？”林风脚步不停，“听着！流民不是狼，是饿疯了的人！我要你带人，在堡门处设卡！告诉那些流民，黑石堡军屯，奉卫所令，收容流民编练民兵！青壮男丁，愿入民兵者，登记名册，立刻给一碗稠薯粥，编入队伍！妇孺老弱，愿以工换食者，登记，给一碗稀汤，天亮后听候安排，去切薯片、磨薯浆！告诉他们，想活命，就得干活！敢有冲击堡门、煽动作乱者——”

林风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张铁柱，眼神森然如九幽寒冰：“立斩！悬头堡门！我许你先斩后奏！”

张铁柱浑身热血瞬间沸腾，这才是他熟悉的百户爷！恩威并施，条理分明，却又杀气凛然！“遵命！”他吼声如雷，带着点齐的人手和命令，旋风般冲向堡门。

整个黑石堡，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蚁巢，瞬间沸腾起来！

打谷场上，火把通明。堡丁、庄户、甚至半大的孩子，都被发动起来。磨刀声霍霍，无数双手拿起刀斧镰刀，对着堆积如山的红薯疯狂切削。雪白的薯片如同瀑布般倾泻，迅速铺满了房顶、墙头、校场所有能利用的平面。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薯肉的气息，暂时压过了甜腐味。

磨坊里灯火彻夜不熄。孙厚田嘶哑着嗓子指挥，妇人们奋力推动沉重的磨盘，浑浊的薯浆流入大缸。几个老匠人尝试着将煮烂的薯泥摊在刷油的木板上，紧张地试验着粉皮的可能。

堡门处，巨大的篝火照亮了张铁柱铁铸般的脸庞和森冷的刀锋。他面前，是黑压压、眼冒绿光却又被这阵势震慑住的流民。“想活命？听规矩！”张铁柱的吼声压过了流民的喧哗。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稀薄薯汤递出，换来一张张麻木脸上骤然迸发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顺从。青壮被迅速甄别出来，喝到稠粥，在堡丁的监视下编入临时队列，茫然又带着一丝希冀。

混乱被强行纳入了铁与火的秩序轨道。

林风站在堡墙上，目光扫过这如同巨大工坊般运转起来的堡垒。切薯片的嚓嚓声、磨盘的隆隆声、流民领粥时压抑的啜泣声、民兵队列粗重的呼吸声，混杂着尚未散尽的甜腐与肥堆的微臭，构成一曲奇异的、充满汗水和挣扎的生存交响。

他的目光掠过打谷场角落。那里，王老根跪过的位置，己经空了，只留下一点被践踏过的痕迹。几个老农的身影在阴影处一闪而没。

危机只是被强行压下，远未结束。红薯能否晒成干？粉皮能否成功？民兵能否约束？县衙的反扑何时到来？王老根代表的暗流会涌向何方？还有那巨大的肥堆，在胥吏眼中己是必须攫取的“祥瑞之源”……

夜风更冷，吹动林风的衣袍。他像一尊沉默的铁像，矗立在黑石堡的制高点，脚下是奔忙求生的人群，眼前是危机西伏的沉沉黑夜。粮山正在被千万把刀斧分解，而支撑这脆弱秩序的，是他刚刚铸就的、名为“民兵”的铁骨。

这铁骨，能否撑起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肥田基滋养的神粮，最终是福是祸？答案，如同堡外肥堆蒸腾的白气，在深沉的夜色中翻滚，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