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沉重的释然（3/4）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随即是短暂的麻痹和暖意。严明也喝了一小口，那熟悉的辛辣感似乎暂时压下了喉咙里的烟痒。他看着老周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却明白，这老伙计是怕他一个人闷出病来，特意来陪他的。

“案子……后续没啥幺蛾子吧？”严明放下杯子，夹了片黄瓜，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指的是吴振业那边。

老周嚼着猪头肉，含糊地说：“能有啥幺蛾子？铁板钉钉，死缓！在里头老实待着呗。那家伙，进去后更像个哑巴了，问啥都不说，整天就在纸上画他那鬼画符，听说还特整洁，牢房收拾得跟无菌室似的。”他摇摇头，“真是个怪物。不过你放心，翻不了天。”

严明点点头，沉默地又抿了口酒。怪物是关起来了，但他留下的阴影，那些被揭示出来的、依旧存在的缝隙，并未消失。

“对了，”老周像是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最近社区那边……有点小动静。”

“什么动静？”严明和旁边的雯雯都看向他。

“那个‘暖阳计划’，不是搞得轰轰烈烈嘛。”老周撇撇嘴，“新来了个小社工，挺年轻一小伙子，热情倒是挺高，就是……有点轴。老追着林晓问东问西，尤其爱打听……吴振业的事。”

严明眉头一皱：“打听吴振业？打听什么？”

“问那人以前在街道办具体管啥？平时跟哪些人来往？性格咋样？为啥会干出那种事？”老周喝了口酒，“林晓那丫头嘴严，没多说，就说那人性格孤僻，工作认真。但那小子好像挺感兴趣，私底下还去找以前街道办跟吴振业共过事的老头老太太问过。”

雯雯听得有些紧张：“周叔，他打听这个干嘛？该不会……”

“谁知道呢？”老周耸耸肩，“林晓也觉得奇怪，旁敲侧击问过。那小子说是‘研究社会边缘人群心理，预防类似悲剧’。听着像那么回事，但总感觉……劲儿不对。眼神里有点……怎么说呢，太热切了？不像研究，倒像是……崇拜？”

“崇拜？”严明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吴振业那种扭曲的“秩序”观，那种冰冷的“清理”逻辑，竟然还有人崇拜？这比吴振业本人更让他感到寒意。

“林晓让我留心点那小子。”老周夹了块猪头肉，“我也觉得邪乎。你说，这吴振业都进去了，他那套歪理邪说，怎么还有人惦记？真是阴魂不散！”

严明没说话，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想起了在林晓笔帽上看到的那个符号，想起了吴振业在法庭上划过空气的手指。难道，那扭曲的种子，并没有随着吴振业的入狱而消亡？它在别的地方，又悄悄萌发了？

这沉重的“释然”里，似乎又压上了一块新的石头，带着警惕和不安。

老周没待太久，干掉半瓶白酒，啃完半袋子猪头肉，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满屋子的酒气和肉香。雯雯和赵斌带着玩累了己经打哈欠的小宇也告辞了，临走前反复叮嘱严明少抽烟，多活动。

热闹散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甚至比之前更显空旷。严明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茶几上狼藉的杯盘，还有老周带来的那个空了一半的熟食袋子，心里五味杂陈。女儿女婿的关心，外孙的依恋，老友的插科打诨，这些都是真实的温暖，是他过去二十年里常常忽略或被迫错过的烟火人间。

他走到鞋柜边，手指无意识地又去抠那个抽屉的缝隙——那包“大前门”就躺在里面。喉咙里的痒意又顽固地冒了出来。他烦躁地转过身，走进卧室。

卧室的角落，放着一个半旧的纸箱。他蹲下身，把箱子拖出来。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他从警队带回来的个人物品，最上面，是那本用牛皮纸仔细包着的、边缘磨损的卷宗——《陈雪案》。

他拿出卷宗，沉甸甸的。走到书桌前坐下，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封面上褪色的字迹。他一层层打开牛皮纸，露出里面泛黄的卷宗封面。手指抚过粗糙的纸面，那些尘封的痛苦、自责和无力感似乎又翻涌上来。

他翻开卷宗。里面是熟悉的现场照片、询问笔录、物证记录……还有那张模糊不清的陈雪工作证照片。女孩年轻的脸庞在劣质复印件的噪点中显得格外脆弱。他久久地凝视着照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被草草定案的现场。

“二十年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泪水没有涌上来，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钝痛。

他翻到卷宗后面，是他自己这些年陆陆续续补充的笔记，一些未能深挖的线索，一些对当年疏漏的反思。其中一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他自己的笔迹，写着一句话：“真相或许残缺，追寻本身即是光。”

这是他在写那份匿名报告时，反复咀嚼后写下的话。此刻再看到，心中百感交集。

他拿起笔，在卷宗内页的空白处，慢慢地、郑重地写下：

移交人：严明接收人：林晓日期：XXXX年X月X日

写完，他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像是把积压在肺腑深处二十年的浊气，连同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一起呼了出去。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