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债（1/3）

天启七年七月，陕西的天像是扣了口烧红的铁锅，一丝风也没有。?秒/彰?踕-暁^说,惘! \首+发^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当空，晒得塬梁沟壑里的黄土都冒起青烟。树叶蔫头耷脑，知了也哑了嗓子，天地间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燥热。

李济生坐在书房里，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洇湿了粗布褂子的肩头。

他面前摊着铁坊六月的账册，墨字在眼前晃动，心思却沉甸甸地坠着。煤铁料钱又涨了，木炭更是贵得吓人。吴县令那边，上月的“孝敬”刚送过去，下月的“冰敬”又该预备了。这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淌，比塬上鱼鳞坑里那点渗下去的水还快。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腹间拱动。

“哥！哥！你可回来了！” 一个身影炮弹似的撞开虚掩的房门，带进一股裹着尘土的热风。是堂弟李振邦。十三岁的皮猴子，晒得黝黑发亮，脑门上全是汗，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他自封为“李家塬娃娃军总兵官”，腰间别着把削尖的竹片刀，跑得呼哧带喘。

李济生难得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疲乏的笑意，顺手从桌上果盘里拿起个毛桃递过去：“李大将军，有何紧急军情奏报？”

李振邦一把抓过桃子，在袖子上蹭了蹭，咔嚓就是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也顾不上擦，含混不清地嚷道：“哥，你这两天跑哪去了？我都攒了老鼻子‘军情’了！蝎子沟！咱塬后十里那个蝎子沟，冒出来五六只大狼！可凶了！张老歪家的猪崽，昨儿晚上就被拖走一只，啃得就剩个猪头！吓死个人！”

李济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狼？这年月，饿疯了的野兽比人还凶。他点点头：“知道了，回头让赵老实安排几个老猎户，带上家伙什，去沟里转转。下套子，挖陷坑，别让畜生祸害了塬下的牲口。”

“还有还有！”李振邦咽下嘴里的桃肉，扳着手指头，一条条往外蹦：

塬东头新来的那户流民跟老住户为了半垄地埂吵起来了；

塬下油坊榨油的老刘头，他闺女好像跟铁坊新来的学徒眉来眼去的；

渭南县城的粮价又涨了，他爹进城回来念叨的……

都是些鸡毛蒜皮，却又真实地勾勒着塬上塬下这五千多口人烟火缭绕的日子。

李济生耐着性子听着，偶尔嗯一声，心思却像秤砣，一半还沉在铁坊那本难看的账册里。

“……对了！”李振邦终于啃完了桃子，随手把桃核往地上一丢，咂吧着嘴，像是想起了什么顶重要的事：“还有一条，绝密的！是我安插在周家沟的‘细作’报上来的！”

“哦？”李济生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我那把兄弟，他弟不是给周家放牛嘛！昨儿晌午，那小子贪嘴，偷摸溜到周家祖坟旁边那片枣树园子里，想摘几个青枣打牙祭。”李振邦凑近了点，声音更低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趴在草丛里，看见周家那个老太太了！就是周继祖他娘！还有周继祖那个舅舅，叫什么来着？对，陈老抠！”

李振邦努力模仿着当时的情景：“那老太太，脸拉得老长，指着陈老抠的鼻子骂！骂得可难听了！说啥‘没良心的东西’、‘银子喂了狗’、‘我儿尸骨未寒’……还有什么‘要快’、‘我等不了’……离得有点远，我那把兄弟的弟没听全乎，就听见这几句，吓得他枣也不敢摘了，猫着腰溜了回来！”

李济生脸上的那点疲乏笑意瞬间冻结、消失。^天`禧′暁^税¨罔` /最~薪^漳/截-庚¨新?筷?他搁在膝上的手，五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蝎子沟的狼？油坊的闲话？粮价的涨落？在这一刻，都像烈日下的水汽般蒸腾消散。只有李振邦最后那几句话，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脑海！

周家老太太！

周继祖的娘！

骂陈老抠没良心！

银子喂了狗！

尸骨未寒！

要快！等不了！

一幅画面在李济生眼前骤然清晰：不是周二郎那副得志便猖狂的嘴脸，而是一个失去长子、丈夫也横死的妇人，那双被仇恨和丧子之痛烧得通红的眼睛！她有钱！她有恨！她等不及！

谁会给周家复仇？

谁有那份刻骨的仇恨和不惜代价的狠劲？

不是别人！只能是这个母亲！

不是可能！

是一定！

一股冰冷的杀气，混杂着被窥破秘密的凛然，从李济生脊梁骨窜起，瞬间驱散了书房的燥热。他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振邦！”他的声音沉得像块铁，“你这消息，顶一万条！去！找你栓柱哥，就说我说的，让他立刻去叫段七！马上！到我这儿来！”

李振邦被堂哥陡然爆发的冷厉气势吓了一跳，手里的桃核都忘了扔，愣愣地点头：“啊？哦！好！” 转身撒腿就往外跑，竹片刀在屁股后头一颠一颠。

……

段七来得飞快，额头上也全是汗。听完李济生转述李振邦的情报，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