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湛蓝如洗（1/4）

杰克·艾弗森早上醒来

凌晨西点西十五分，闹钟的尖叫还有十五分钟。′4`2`k*a^n_s,h?u?.¨c/o+m/是身体里那根名为养家的弦，将他从睡眠中拽出。他像一尾被潮汐推上岸的鱼，在不算宽裕的双人床上无声地张了张嘴，吸入一口混合着妻子艾琳温热气息和淡淡薰衣草香味的空气。

艾琳睡得很沉。窗外昏黄的路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几缕浅棕色发丝贴在额角。杰克伸出手，指尖带着长年累月与铁锈、水泥、机油打交道留下的粗粝硬茧，将那几缕发丝拨开，轻得像拂去最珍贵的瓷器上的微尘。

艾琳在睡梦中“嗯”了一声，无意识地朝他这边蹭了蹭，温热的鼻息拂过他肩窝。一股暖流，混杂着熟悉的疲惫与沉甸甸的满足感，瞬间蔓延全身，驱散了凌晨的寒冷。

他看了她一会儿，二十八年了。

从布鲁克林街角咖啡馆那个打翻咖啡、涨红了脸的年轻女孩，到现在这个眼角有了细纹、身形不再纤细却依旧是他整个世界重心的女人。岁月冲刷着一切，却将他们生活冲刷得越发充实。

他小心翼翼挪开身体，床垫弹簧嘎吱，确认艾琳没醒，才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脚下的地板发出熟悉的呻吟。他蹑手蹑脚走进狭小卫生间，反手带上门，老旧门锁“咔哒”轻响。

冷水扑在脸上，带来清醒。镜子里是一张被生活锻打的脸：粗糙暗红的皮肤，深刻的皱纹，青黑胡茬，夹杂灰白的短发倔强竖立。

唯有那双眼睛，在冷水刺激下异常明亮，深处藏着磐石般的坚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快速洗漱后，他套上那身洗得发白、袖口膝盖磨损严重的蓝色工装。

走进厨房，冰箱的嗡嗡声在寂静中清晰。打开冰箱，里面东西不多，码放整齐。牛奶盒轻飘飘的，只剩个底。鸡蛋盒里躺着两个孤零零的蛋。面包袋里剩下最后三片面包，一片边缘微微卷翘发硬。

他熟练地点燃炉火，煎了两个荷包蛋，蛋清边缘滋滋作响，泛起焦黄。把牛奶倒进杯子，三片面包塞进烤面包机。机器低沉的电流声和面包烘烤的香气，渐渐充盈小小的厨房。

等待面包的间隙，他走到客厅那张摇摇晃晃、桌腿用硬纸板垫着的小餐桌旁。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朴素的橡木相框。相框边角被岁月摩挲得光滑温润。相框里，艾琳穿着淡蓝色旧裙子，笑容温柔。他站在她身后，手臂环着她肩膀，下巴搁在她发顶，笑得拘谨却快乐。坐在前面的女儿贝丝，大约十六岁，穿着大学帽衫，抱着褪色的毛绒兔子，对着镜头比着大大的“V”，笑容灿烂如阳光，那双浅褐色眼睛亮得像星星，盛满对未来的憧憬。

杰克粗粝的手指，轻轻拂过相框里女儿的笑脸，感受着木质边框的温润和玻璃的冰凉。贝丝。他的心头宝。去年秋天，她带着全家省吃俭用和她自己打工攒的钱，走进了大学，成了家里第一个大学生。学的是海洋生物学。

她说要研究大海，保护珊瑚和鱼群。每次想到女儿说这话时闪闪发光的眼睛，杰克就觉得胸口被温热的、鼓胀的东西填满，肩上扛的钢筋、腰背的酸痛，仿佛都轻了些。为了守护这双眼睛里的光，他愿意在工地上再多站十个小时。

面包机“叮”地脆响。他取出烤得焦黄酥脆的面包片。把两片面包叠在一起，中间夹上煎得恰到好处、蛋黄微颤的荷包蛋。￠咸`鱼/看¨书-罔? ·首+发_

拿起最后一片面包，仔细抹上薄薄一层黄油——艾琳喜欢的。把三明治和牛奶放在艾琳床头柜，拿起那片抹了黄油的面包片，轻手轻脚走出卧室，带上门。

站在狭小玄关，他三口两口把面包片塞进嘴里，有点干，用力咽下。弯腰系好那双沾满泥灰、鞋头磨损开裂的工作靴鞋带，系得很牢。

最后，拿起挂在门后的一顶黄色安全帽。帽子很旧，哈里森建筑字样模糊，帽檐布满磕碰痕迹和小裂纹。他习惯性地用手指弹了弹帽顶。

清晨五点二十分，杰克轻轻推开公寓门，走进皇后区尚未苏醒的、带着凉意的黎明。空气清冷，混杂着都市气息。天空浑浊深蓝，东边曼哈顿方向的天空透出一点灰白。

走向街角老旧的福特皮卡，车门发出刺耳呻吟。引擎启动的轰鸣在寂静中格外响亮。挂上档，皮卡颤抖着驶上街道。车窗外，路灯在湿漉漉路面拉出长长倒影。偶尔有早班公交车驶过，车窗里是零星几个模糊身影。

收音机里流淌着舒缓爵士乐，萨克斯管旋律冲淡引擎噪音和孤寂。思绪飘回家。艾琳该醒了，会看到三明治和牛奶。她会念叨他吃得少吧，贝丝呢？这个点她大概在梦乡，或在图书馆熬夜后刚睡下。

上周通电话，她兴奋地说加入了潜水社团，周末要去海边练习。声音充满活力，但杰克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孩子，太拼了。他得再琢磨琢磨，这个月工地排班紧，看能不能多接点周末的活。

学费、房租、贝丝那双穿旧了的潜水靴……他下意识摸了摸工装裤口袋，指尖触碰到里面那张被塑料膜小心保护着的、贝丝高中毕业典礼上的照片。那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