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清汤寡水戏中戏（2/2）

饼子。

几碗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凉水。

别说肉腥了，连点像样的蔬菜都没有！这所谓的“接风宴”，比营盘里的伙食还要不如！

“李大人，各位大人，军爷，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啊！”刘三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苦涩和无奈，声音带着哭腔，“今几年天时不好，打仗，雨水少，虫害又多！地里收成看着就不行！咱们屯垦的弟兄们，也都是勒紧了裤腰带，才勉强糊口…这点东西，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手！委屈各位大人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说着，还作势要抽自己嘴巴。

他身后那几个副手也跟着唉声叹气，一副苦大仇深、食不果腹的模样。

钱贵和孙茂两个书吏看着这桌“清汤寡水”，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护卫们更是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跟着上官出来巡查，多少能沾点油水，改善下伙食，没想到比营里吃得还差！什长陈忠眉头紧皱，但没说话。

老孙头嘴角撇了撇，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李承泽听见：“他娘的…这帮孙子，戏演得挺真…”

李承泽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了一丝理解和体恤的神情，他摆摆手，制止了刘三的“自残”表演：“刘管事不必如此。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及。营中亦知屯垦辛苦。本官此来，正是要看看实情，如实上报。大家都不容易，有口吃的就行。”

他率先走到主位坐下，拿起一块硬邦邦的饼子，用力掰开，发出“咔嚓”的脆响，就着那清汤寡水和咸菜，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动作自然，仿佛吃的真是山珍海味。

见上官都吃了，其他人也不敢再抱怨。王五默默地拿起饼子，掰成小块，就着凉水艰难下咽，眼神却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刘三和他那几个副手。老孙头则是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啧啧有声，像是在品评什么绝世美味，嘴里还含糊地念叨：“嗯…这饼子…够劲儿！有嚼头！吃了顶饿！好！好！”

钱贵和孙茂对视一眼，也只好苦着脸坐下开吃。护卫们在陈忠的示意下，也围坐过来，沉默地分食着这顿“难忘”的接风宴。

席间气氛沉闷而诡异。刘三等人不停地诉苦，说虫灾如何厉害，说雨水如何稀少，说民夫如何疲惫不堪，收成恐怕连往年的一半都不到云云。李承泽只是偶尔点点头，或简单问几句诸如“主要是什么虫害”、“水源可还充足”之类的问题，并不多言。他一边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一边暗暗记下了刘三和他那几个副手的名字、样貌特征。

这顿饭吃得极其煎熬。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

刘三又殷勤地引着李承泽等人去安排好的住处——几间紧挨着的、同样简陋的窝棚。里面只有光秃秃的土炕，铺着些干草，散发着潮湿和霉味。条件比李承泽在营盘里的帐篷还要差得多。

“大人，实在委屈您了！这…这己经是咱们这儿最好的住处了…”刘三搓着手，一脸歉疚。

“无妨，能遮风挡雨即可。”李承泽依旧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送走了点头哈腰的刘三等人，窝棚里只剩下李承泽、王五、老孙头、钱贵、孙茂以及护卫什长陈忠。

老孙头立刻“呸”了一声，吐掉嘴里残留的饼子渣，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鄙夷和怒气，压低了声音骂道：“真他娘的晦气！这接的哪门子风？灌了一肚子凉水加草根！李二小子，你瞧见没？那刘三，还有他那几个狗腿子，一个个脸上油光水滑，气色红润，哪像是饿肚子的人？他娘的手指甲缝里都干净得能反光！下地干活的人能这样？骗鬼呢！”

钱贵在一旁擦着额头的汗，小声道：“孙老哥，慎言，慎言啊…这…这军田水深…咱们初来乍到…”

孙茂则低着头，不敢接话。

护卫什长陈忠也沉声道：“李录事，孙老哥说得在理。那刘管事几人，确实不像缺吃少穿的样子。他们身上的‘破衣服’，补丁针脚细密整齐，像是新打的。走路脚下也有根，不像饿得发虚的。这地方…透着古怪。”

李承泽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借着窝棚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眼神幽深。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戏，是演给我们看的。清汤寡水，破衣烂衫，哭穷叫苦…无非是想告诉我们，这里穷得叮当响，没什么油水可捞，也经不起细查。让我们吃顿苦头，早点应付完差事滚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心里有鬼。这军田里的猫腻，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孙叔骂得对，这帮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却在这儿装清修练道的仙人！真是…好得很！”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炭笔，借着微光，在上面清晰地写下了刘三等人的名字，并在后面重重画了几个问号。

“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李承泽收起本子，声音带着决断，“从明天起，咱们就好好看看，这帮‘练道修仙’的，到底玩的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