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死水（1/2）

安平县城在烟尘里显出轮廓，不高不矮的土黄色城墙围着，几处墙皮剥落，显出里头夯实的黄土。?墈?书¨屋` ￠耕￠薪\最￠全-护城河水流浑浊，几片叶子打着旋儿沉下去。

这地方离京城不算太远，却仿佛被京城的繁华遗忘在了角落里，透着一种倦怠。

马车碾过不甚平坦的官道，颠簸着驶入城门洞。

街道两旁，屋舍大多低矮，灰扑扑的瓦顶，土坯或砖木的墙。

铺面倒也不少，杂货铺、布庄、铁匠炉子、小酒馆，门大多开着，却少见顾客盈门的热闹。掌柜伙计们或倚着门框打盹，或百无聊赖地掸着货架上的浮灰，眼神里没什么光彩。

行人往来，脚步拖沓，偶有挑担叫卖的小贩，吆喝声有气无力。

林闲透过车窗缝隙静静看着。这景象比他预想中稍好，没有饿殍遍野，没有断壁残垣，却也绝无半点生机勃发之气。像一块半干不湿的抹布，拧不出多少水，却也未到彻底朽烂的地步。

“二哥，到了。”林安看着车窗外道，马车停在县衙前空旷的场坪上。

县衙的门脸还算齐整，黑漆大门，铜环锃亮，门前两只石狮子蹲着，却莫名给人一种强打精神的感觉。

安平县令杨行知得了消息，早己率着县丞、主簿等一干僚属，垂手恭候在衙门前。

他约莫西十许年纪，身材中等，穿着一身青色官袍，一张方脸上堆满了谦卑笑容。

见林闲下车，杨行知忙不迭地领着众人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惶恐恭敬：“下官安平县令杨行知，率阖县僚属，恭迎林大人驾临！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己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林闲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那官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靴子倒是新的。!l^a/o′k.a.n·s/h*u+.`c+o!m_

他微微颔首：“杨县令有心了。”

杨行知脸上的笑容更盛，腰弯得更低：“不敢不敢！大人奉旨抚民，莅临敝县，实乃安平百姓之福！下官才疏学浅，正愁不知如何替朝廷分忧，替百姓解难，如今有大人坐镇指点，下官顿觉有了主心骨！”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引路，动作殷勤备至，眼神飞快地在林闲脸上和林安、老金身上溜了一圈。

入了县衙二堂，酒席早己摆开。菜式不算奢华，却也鸡鸭鱼肉俱全，显是尽了本地之力。

席间，杨行知与几位僚属轮番敬酒，言辞极尽奉承，将林闲殿试献策、平凉平乱的功绩翻来覆去地颂扬，仿佛林闲是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下凡。

杨行知更是拍着胸脯保证：“大人但有吩咐，下官及阖县上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闲端坐主位，面上始终带着淡淡微笑，既不显得倨傲，也不过分热络。

他举杯回应众人的敬酒，偶尔问及安平田亩、人口、近年水患、赋税等情，杨行知无不答得滴水不漏，口中满是“托陛下洪福”、“赖朝廷恩典”、“百姓尚可糊口”之类的套话。

但具体到某村某户，某处水利失修，某项杂税是否过重时，他便开始含糊其辞，或推说“容下官查实再禀”，或干脆引到“朝廷法度森严”、“下官唯有恪尽职守”上去。

林闲心中了然。这杨行知，便如那河滩上的鹅卵石，被官场的流水打磨得圆滑无比。_零/点,墈·书+ `埂^薪_最\哙^

他非大奸大恶之徒，手上未必沾了多少血腥，却也绝无半点为民请命、锐意进取的棱角，所求不过一个“稳”字，在其位，不求出彩，但求无过。

自己这“固本培元”的新策，于他而言，恐怕不是机遇，而是烫手山芋，唯恐避之不及，更怕沾上干系。此刻的恭敬承诺，也不过是官场应对上司的标准套路，当不得真。

酒过三巡，林闲推说旅途劳顿，杨行知立刻识趣地安排林闲等人入住县衙后一处相对清静整洁的跨院，又殷勤嘱咐一番，才带着僚属们告退。

待众人散去，院门掩上，只剩下林闲三人。林安脸上的恭敬神色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不屑：“二哥，这杨县令，滑不溜手，满嘴油腔滑调，没一句实在话！我看他那‘万死不辞’，怕是连自家的门槛都不肯多迈一步！”

老金靠在门廊的阴影里，抱着手臂，眼皮微垂，仿佛在打盹，这时却淡淡地接了一句：“风里有刀子。”

林安一愣：“金叔，您是说……”

“刚才在街上，”老金的声音低沉平缓，“墙角蹲着两个晒太阳的老汉，嘀咕着什么‘状元郎排场大’、‘一来就吃席’。还有个抱孩子的妇人，看见咱们马车过去，把孩子搂得死紧，眼神躲闪。粮店门口聚着几个短打扮的汉子，眼神不善，盯着咱们的马车轱辘瞧了半天。”

林闲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向安平的沉沉暮色。

林安这时也想起什么，凑近低声道：“二哥，刚才去马厩安置车马，听那喂马的老苍头跟旁人嚼舌根，说……说您这趟来，是朝廷派下来刮地皮的，新花样不过是变着法儿加税的名头。还说……说读书人只会纸上谈兵，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