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无声的碑与余烬的低语（2/2）

李维立刻接收指令，没有丝毫质疑，指挥工程机器人进行微调。幸存者们如同精确的齿轮，高效执行。没有人抬头看倪迦一眼，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冰冷秩序的一部分，理所当然，无需关注。

王渊的目光移向远处，方舟核心深处那缓缓旋转的巨大圆环。那里，秩序光芒永恒流淌，冰冷而神圣。程溯最后燃烧自己的璀璨星流，早己被这浩瀚的秩序之海彻底吞噬、同化，成为维持这冰冷摇篮运转的……基础燃料的一部分。

“……程溯……” 一个无声的名字在王渊干裂的唇间滚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带着沉重的分量。他看着那冰冷的圆环，仿佛又看到了星尘崩散时，那最后传递过来的、充满了痛苦与释然的意念碎片。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怀中。那里，贴身的口袋里，藏着一本没有被烧毁的、他自己的笔记本。封面是普通的黑色合成革，里面没有公式，没有数据。只有一些……潦草的、不成句的词语，一些模糊的速写，一些在深夜被剧烈的幻痛惊醒时，仓促记下的、关于过去的碎片记忆。

“……基地……食堂……老张的……红烧肉……齁咸……”

“……程溯那小子……第一次……摸枪……走火……吓白了脸……”

“……倪迦……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妞妞……的……蛋糕……”

这些碎片，如同风中残烛，是他对抗这无边冰冷秩序、守护自己心中那最后一点人性余烬的……唯一武器。每一次触摸这本笔记，每一次在脑海中复述那些不成句的词语，都像是在这绝对理性的神国里，刻下一道无声的、属于“人”的碑文。

他收回目光，重新蹲下身，捡起一块扭曲的合金板。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以及金属内部细微的能量残留波动。他沉默地用工具敲打着，试图将它恢复成某种可用的形状。敲击声在寂静的据点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很快被维生系统的嗡鸣和远处能量流的低语吞没。

据点中央，倪迦的“视线”扫过资源整理区。王渊缓慢而低效的动作被瞬间标记为“非最优资源利用”。一条优化指令瞬间生成，建议将王渊调离，由工程机器人接管该区域。

指令在发送前的一刹那，她的“感知”捕捉到了王渊怀中那本笔记本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不属于秩序能量谱系的……生物电磁波动。以及……王渊在敲打金属时，体内那因记忆碎片翻涌而异常活跃的、属于边缘神经系统的微弱电流信号。

这些信号，对据点整体的“最优”运转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带来微小的能量代谢干扰（0.0001%）。

“……非必要……生物……神经……活动……” 冰冷的逻辑链条瞬间完成判断。

“……建议：……神经……抑制……或……行为……矫正……”

优化指令的末尾，自动添加了这条冰冷的建议选项。

倪迦的意念微微一顿。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王渊的胸腔，“看”到了那本笔记本上潦草的涂鸦和破碎的词语。方舟核心冰冷的培育协议在她意识中流淌，其中关于“维持培育环境绝对稳定”和“消除一切不可控变量”的条款清晰无比。

她的指尖在终端冰冷的合金外壳上悬停了万分之一秒。眉心奇点的旋转没有丝毫迟滞。

优化指令被确认，发送。

几乎同时！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古老韵律的秩序波动，如同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从方舟核心的最深处——那环形矩阵火种胚胎所在的区域——荡漾开来！

这波动不同于核心本身那永恒冰冷的秩序韵律，它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探询”？如同一个沉睡亿万年的古老意识，在胚胎生命气息的刺激下，于永恒的沉寂中……极其轻微地……翻动了一下眼皮？

波动扫过倪迦的秩序核心，瞬间被捕捉、分析！

“……检测到……未知……低熵……秩序……信息……扰动……”

“……源头……锁定……火种胚胎……培育矩阵……深层……逻辑……底层……”

“……扰动模式……不符合……方舟……原始……协议……”

“……特征……分析……失败……”

“……威胁等级……无法判定……”

茧翼残存的警报逻辑瞬间被激活，信息流带着前所未有的迟滞与困惑！这扰动，超越了它的理解范畴！

倪迦端坐于终端前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她眉心那恒定旋转的白金奇点，旋转速度……极其难以察觉地……减缓了亿万分之一秒。

她那冰冷无波、如同蕴藏着整个宇宙秩序星海的瞳孔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涟漪，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在绝对理性的冰封之海上……极其艰难地……挣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