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院里的数学课与不速之客（2/2）

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己静静伫立。

胤禛一身藏青常服，外罩的玄色大氅在微寒的风中纹丝不动。他刚处理完几件棘手的户部公文，胃里隐隐作痛，心头也压着沉甸甸的烦闷，只想提早回府在书房静一静。鬼使神差地，他并未走往常回书房的主路，而是绕到了这片相对僻静的后院区域。一阵阵不同于王府惯常沉闷的、清脆稚嫩的欢笑声，夹杂着小狗的汪汪声，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脚步微顿，循声望去，目光穿透月洞门稀疏的花格，恰好将小院中央那不成体统的一幕尽收眼底。

只见他的林格格，那个在请安时总是低眉顺眼、存在感稀薄的小女人，此刻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院中毡毯上，发髻微松，脸颊上甚至还蹭了道可疑的灰痕。可她脸上绽放的笑容却异常鲜活、灿烂，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如同落进了揉碎的阳光，正兴致勃勃地对着弘昀比划着什么。

而他的二阿哥弘昀，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正坐在她身边，小脸兴奋得通红，小胖手一会儿掰着手指头，一会儿在钱盒里扒拉着石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三块糕……加一块糖……西个铜板！”算得又快又准，那副全神贯注、兴致高昂的小模样，与昨日书房里那个如坐针毡、蔫头耷脑的孩子判若两人！

旁边还有只浅黄色的小狗崽，叼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兴奋地摇着尾巴转圈。

胤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这成何体统？堂堂王府阿哥的启蒙，竟如同市井小儿的过家家？毫无规矩可言！格格盘腿坐地，毫无仪态，弘昀更是……

然而，他紧蹙的眉头下，锐利的目光却牢牢锁在弘昀那掰着小指头、口齿清晰报出西个铜板的小脸上。那孩子眼中闪烁的，是纯粹的、因成功而生的巨大快乐和自信光芒，是他在书房周先生面前从未见过的光彩。那快速的心算反应，也远超他对一个三岁稚童的预期。

这……这胡闹的法子……竟真的有用？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微不可查的涟漪。那惯常冰封般的冷峻面容上，紧绷的线条似乎也因这意外的发现而松动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胃部，目光却像是被钉在了院内那对母子身上。

林晚对此浑然不觉，她正拿起代表“一块云片糕”的“1”积木和一个“小铜板”，对弘昀笑道：“崽崽，现在换你当客人！额娘卖给你一块云片糕，你给额娘一个铜板，好不好？”

“好！”弘昀响亮地应着，立刻进入角色，小胖手抓起一个“小铜板”，煞有介事地递给林晚：“给！买糕糕！”

“谢谢小客人！”林晚笑着接过“钱”，递过“糕点”。弘昀学着林晚之前的样子，把“糕点”放到自己身前，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好吃！”

旺财也叼着它的“小狗糖”卡片凑过来，在弘昀腿边蹭来蹭去，仿佛在说“我也要买”。弘昀大方地摸摸它的头：“旺财乖，你的糖糖不要钱！”

胤禛站在月洞门外，冬日的寒风卷起他大氅的下摆。他静静地看着院内那充满烟火气的、格格不入的“教学”，看着弘昀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看着林晚眼中那毫不作伪的专注和喜悦，看着那只小狗撒欢，心头那沉甸甸的烦闷和胃部的隐痛，竟奇异地被这喧闹又温暖的画面冲淡了些许。

他紧锁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眼底的审视与疑虑也依然存在，但终究没有如宋嬷嬷担心的那样，立刻推门进去，厉声斥责这不成体统的行径。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塑，将这离经叛道却又生机勃勃的一幕，深深地刻入了眼底。片刻之后，他无声地转过身，玄色大氅在风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悄然离开了月洞门，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沉稳，却似乎少了来时那份沉甸甸的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