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师傅的控诉（1/2）

几日后，前院书房。+h_t·x?s`w_.*n′e′t~

胤禛刚批完一摞关于河工钱粮的紧要奏折，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郁。他端起手边微凉的参茶抿了一口，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窗外天色阴沉，压得人心头发闷。

就在这时，苏培盛悄无声息地进来，躬身低声道：“主子爷，张师傅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胤禛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苏培盛。苏培盛垂着眼，但胤禛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果然来了”的神色。他想起前几日苏培盛的回禀，想起张师傅听到小院“魔音”时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让他进来。”胤禛放下茶盏，声音听不出情绪，重新拿起一份尚未开封的折子，目光落在上面，却并未翻开。

“嗻。”苏培盛应声退下。

很快，张师傅步履端方地走了进来，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长衫，面容肃穆，眉头紧锁，下颌那三缕长须随着他沉重的步伐微微颤动。他走到书案前，撩袍跪下，行了个一丝不苟的大礼：“奴才张玉，叩见王爷。”

“起来说话。”胤禛的目光依旧落在未开封的奏折上，语气平淡。

“谢王爷。”张师傅站起身，腰板挺得笔首，双手垂在身侧，指节却因内心的激动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莫大的决心，声音带着一种沉痛和急切：

“王爷明鉴！二阿哥弘昀天资聪颖，禀赋极佳！实乃奴才生平罕见之良才美玉！”他先扬后抑，语气恳切，“此等天分，若加以勤勉，沉心静气，苦读圣贤之书，苦练书法根基，假以时日，必能承继……必能成为国之栋梁，不负王爷厚望！”

胤禛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依旧没有抬眼，只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μ?三(¤叶_屋¤ ′@更\ˉ-新?=+最?>快÷t手指却开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得到回应，张师傅像是受到了鼓舞，语气更加痛心疾首，带着一种忠言逆耳的悲壮：

“然则！王爷！如今二阿哥的进益，却被林格格那离经叛道之法，生生耽误了！”他像是难以启齿，重重叹息一声，“唉！林格格整日里只知纵容阿哥嬉戏玩闹，于圣贤书、于根基之学，全然不上心呐！”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开始细数罪状：

“其一，阿哥不思临帖习字，腕力虚浮，字迹难登大雅！却将大好光阴，尽数耗费在摆弄那些，那些奇技淫巧的木块之上！”他痛心疾首地挥袖，仿佛那些积木是什么洪水猛兽，“搭些不知所谓的楼台屋舍，于学问有何裨益？不过是玩物丧志罢了！”

“其二，阿哥居所，本应清净肃穆，以养静气！可林格格竟弄来那等胡笳不似胡笳、羌笛不似羌笛的蛮夷器物！”张师傅脸上露出不堪忍受的表情，“终日吹奏，发出聒噪刺耳之音！哔哔呜呜，鬼哭狼嚎！惊扰西邻，搅得人心烦意乱！此等喧嚣，如何能让阿哥静心向学？”

“其三，奴才观阿哥所阅之书，竟非圣贤典籍，亦非描红正帖！”他脸上满是鄙夷和不认同，“尽是些画多字少、花里胡哨、内容荒诞不经的所谓画本！描绘些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兽、海外仙山！此等不登大雅之堂的杂书，只会滋长阿哥的猎奇之心，于明理修身，有害无益啊王爷！”

张师傅一番慷慨陈词，列举完三大罪状，己是气喘吁吁，老脸涨红。,k,a-n_s\h!u.c·m?s\.*c·o*m`他再次深深一揖，语气沉重得如同在宣告末日：

“王爷！此等离经叛道之法，虽或能博得阿哥一时之乐，然则！”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带着最后的呐喊，“于学问之根基，有百害而无一利！长此以往，规矩散漫，心性浮躁，耽于嬉戏，荒废学业！二阿哥天纵之资，恐将泯然众人！将来何以担当重任？何以肩负王爷之殷殷厚望？奴才...奴才每每思之，心痛如绞，夜不能寐啊！”

他扑通一声再次跪下，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哽咽般的决绝：“奴才斗胆，恳请王爷明察！规束林格格之行止！令二阿哥早日回归正途！收心养性，苦读圣贤书，勤练规矩体统！莫要再被这等新奇之法，耽误了前程啊！”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张师傅沉重的喘息声和苏培盛几乎屏住的呼吸声。

胤禛终于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落在跪伏在地、身躯微微颤抖的老臣身上，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如同深潭。但那双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却清晰地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敲击的节奏，比刚才快了一丝，也重了一分。

张师傅所言的根基，他并非不懂。幼时在佟佳皇贵妃宫中，描红临帖、背诵典籍、一举一动皆有法度，那份沉重和刻板，他深有体会。那是通往权力巅峰必经的打磨，是规矩二字的代价。

然而，敲击桌面的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裕亲王府寿宴上，那几个端坐如钟、眼神呆滞、连点心都不敢大口吃的孩子。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像极了一尊尊精心雕琢、却没有灵魂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