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芸姑的过往（1/1）

乌篷小船在浑浊的江上摇荡，如同飘零的落叶。`j^i`n*j′i*a￠n-g/w?x-c¨.,c`o~m\

船篷低矮，

挤着芸姑、林修清、柳莺莺，

还有那无需座位，飘在角落的晚棠。

沪上的灯火渐远，只余江风呜咽，

带着水腥气和离别的沉重。

为了打破死寂，也或许是前路迷茫，

芸姑难得开了口，声音低沉，穿透哗哗的水声：

“林丫头，莺莺，

此去陕西，非是归乡，实是避祸。

我那老家……也不是什么洞天福地。”

她望着舱外沉沉的夜色，

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

回到二十年代的关中平原。

“家里勉强算个中农，有几亩薄田。

可那世道……”

芸姑嘴角扯出一丝苦涩，

“官府、军阀，变着法儿盘剥。\x.i?a*o+s·h~u_o￠h·o/u_.`c^o?m-

种粮食？交完苛捐杂税，剩不下几粒糊口。

逼着你种罂粟！

种一年，能免三年粮税？

屁话！

不种罂粟的，得交‘白地款’，十三元！

那会儿，够买两亩地了！”

她浅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一县之地，少则几百亩，多则几万亩，全种了那毒花！

好好的麦苗粟米，硬生生被烟苗挤没了地方。”

船舱内空气凝滞。

林修清静静听着，

晚棠猩红的眸子在阴影里闪烁，

柳莺莺则缩了缩脖子，抱紧了怀里的小包袱。

“遇上年景好，还能勉强糊弄。可天老爷不睁眼！”

芸姑的声音陡然带上了压抑的悲愤，

“连着旱，颗粒无收！

那些靠收鸦片税吃得脑满肠肥的老爷、军阀，

粮仓堆得冒尖，哪管你百姓死活？

粮价飞上了天！

饿殍遍地啊……

大道旁，野地里，走着走着就能踢到倒毙的尸首。^墈?书`屋¨小^说^王￠ ¨首!发_

皮包骨头，眼窝深陷……那景象，一辈子忘不掉。”

她喉头滚动，声音干涩，

“有记载说，

‘陕中大地，一片赤脊。人烟几绝……’

那不是天灾，是人祸！

活活饿死两百多万的人祸！”

晚棠飘荡的黑气微微凝滞，猩红的瞳孔转向芸姑，

冰冷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一丝波动：

“那儿也有卖儿鬻女？易子而食？”

芸姑沉重地点头，闭上眼，仿佛不愿再回忆那炼狱：

“亲眼见过……也经历过……

集市上，

插着草标的妇人、丫头，

眼里的光都死了，

像待宰的牲口……”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

“家里人口多，实在熬不下去……

爹娘狠心，把我卖了……

卖进了省城的窑子。”

她语气平淡，却像钝刀子割肉，“那年我十西。”

林修清怜惜的眸子看向芸姑，

晚棠周身的黑气也翻涌得缓了些。

“算我命不该绝。”

芸姑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虚幻的庆幸，

“遇上了我师父，

一个唱阴戏的伶人。

她看出我有点……不同寻常的感应，

花了银子把我赎出来，带在身边。

后来……就跟着她学了些驱邪避凶、沟通阴阳的门道。”

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怀念，

“师父待我如女，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教了。

再后来……听说老家遭了兵灾匪祸，家里人……都没了。

我回去，只在乱坟岗上磕了几个头，烧了些纸钱。

从此，再无挂碍。”

“师父老了，也走了。

留下点东西，但不多。

她的亲戚在沪上经商，发了点财，告知我可以去投奔。”

芸姑语气转淡，

“在沪上，

机缘巧合帮几个老爷处理了几桩邪乎事，

慢慢有了点名声，也就在那十里洋场扎下了根。”

船舱内久久沉默。

只有江水拍打船帮的声音。

“哼……”

晚棠突然轻哼一声，声音依旧冰冷，

却少了之前的针锋相对，

“看来你对那些军阀老爷，也是恨到了骨头里。

倒是我先前……小瞧你了。”

她猩红的眸子瞥了芸姑一眼，

又迅速移开，似乎有点不自在。

芸姑没说话，只是望着舱外翻滚的江水，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