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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宣讲者(苏然)(六)(3/3)
碧绿光滑水汪汪满是甜浆的四根玉米杆送给戏班兄妹,满脸郑重地与这对新朋友告別,然后学著大先生的模样挺直腰板,倒背双手威风堂堂地迈进苏金家的砖墙堂屋。“阿父,阿母,”他向一面咳嗽一面慌张地分开、领口颇为不整的父母深鞠一躬,紧握的双拳令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整个人就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一样,紧盯著地面开口说道:
“我想去找大先生拜师。你们能不能帮我问问四爷爷,到哪里能找著他?”
他的爹娘呆了差不多有半刻钟。堂屋陷入了极其异常的安静,能听到老鼠在房樑上的奔跑,能察觉秸秆在厨房灶台嗶嗶啵啵的爆裂。油灯微弱的火光跳跃舞蹈,在新糊窗纸上投下幻化不定的阴影,一片骯脏发灰、不知在房顶掛了多久的蜘蛛网螺旋飘落,就像所有炮仗都会有的药捻,最终將这份尷尬轰隆点破。
母亲跳下凉坑,担心地把手按上苏然额头,询问他有没有发烧或者別的不舒服。父亲阴沉著脸,把布鞋抓在手里反覆揉捏,再三要求苏然把事情说清楚,不要开这种愚蠢的玩笑。但他们的儿子,始终咬定了要去找大先生,绝不鬆口:
“我有事想问大先生。阿父,阿母,我不想天天拾粪浇菜,你们就让我去吧!”
那天晚上,父亲自从苏然七岁以来头一次动了手。他指著自己胸口那块青红不定的伤疤,颤抖著声音告诫儿子不要好坏不识,放著安稳日子不过非要异想天开,“风餐露宿担惊受怕,这日子老子过得够了!咋说也不让儿子再续上!说,你不去,说!”
沉闷的拍打声,接二连三不断响起。整整二十下的布鞋鞋帮敲在后臀,让苏然痛得差点哭出来,但他咬的下唇青紫淤血,愣是一声都没吭。母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却破天荒头一遭地硬起心肠,完全没有阻拦丈夫的意思。“狗娃,”她抓住苏然的双手,眼中的那份难过锥心刺骨,几乎要动摇儿子的心防:
“咱是在许蔡。明白吧,咱是在许蔡!魔君把这片地方糟践透了,出了村,荒郊野外,那真不是人该待的……狗娃,大先生他不是一般人,咱可不能跟他比啊!!!”
苏然哽咽著流下两行泪水,但是仍然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他始终不肯作出承诺,说自己已经断了念想,说自己发誓不去找大先生拜师,不管父母如何斥责、恳求,犟的就像一只发脾气不肯喝水的小牛犊。一家人就这么先僵持到凌晨,又僵持到第二天日出,直到里长老苏也就是四爷爷在外面吆喝著喊人,要族中子弟赶紧出去帮忙清理肥堆,苏然这才从持续不断的说教当中暂时得到解脱。
但他却被关了紧闭。父母不能不去干农活,可在苏然说了那些话以后,做父母的也绝不可能允许儿子自由活动。他们翻出当初娶亲时的女方陪嫁,把金灿灿的大铜锁往门上一掛,断了苏然任何凭自己力量偷溜出去的可能。“老实呆著,自己想想!!”
苏然“自己想想”了整整一天,中午还额外饿了一顿。然而到了晚上,他还是一样死绷著嘴巴,绝不鬆口。於是,第二天禁闭继续,这一次,里长派的活是给水车换叶片外加清理东地的主渠淤泥,別说中午,晚上都得在田地那边吃饭。如果苏然的父母真想加大惩罚力度,那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让儿子整整饿上一天。
只不过,无论苏然的父亲还是母亲,都不是戏文里那种恶毒不已的后爹娘。他们把送饭这件事委託给了邻居刘瑞家的二闺女,刚过十一岁生日的圆脸蛋刘呦呦。日上三竿的时候,这位笑起来总有两个酒窝的、比苏然正好高半头的邻家女孩端著一碗黑菜汤麵进了院,先拿钥匙麻利地把锁打开,然后一手递饭一手递练字草纸,命令苏然喝完麵条以后赶紧把小炭棍拿起来,在纸上写出不少於二十个字的悔过文章,既是对爹娘道歉,也是顺便复习村塾功课……“苏伯伯和海娘娘说了,”这女孩儿拿手指指东边,“你这两天能不能出去,就看你自己。你,真的不——”
“我早跟你说过了。二妞姐,就按说好的来,没啥要变的。”苏然像小大人一样坚决地摇了摇头,换来邻家玩伴、同时也是最好朋友充满痛苦的一声嘆气。接下来,他遵循父母的嘱咐,先把那碗麵条吃干喝净,然后抄起练习用的小黑棍,歪歪扭扭写了由二十一个字组成的服软话,交给刘呦呦带去东地。一切都像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吃完午饭的下午时光,苏然不再像前一天那样无所事事,而是把蕎麦壳枕头拆开倒空,抓起母亲的剪刀与针线,开始了笨拙而紧张的改造。他需要一个装换洗衣物的包裹,至少两双布鞋外加一双草鞋,点灯和生火用的火镰火石,引火的火绒和少量灯油,之前偷偷藏起来的几枚细眉官铸常平五銖,还有父亲拿来装水的葫芦……这些东西出远门绝对不够,但是到邻村打听大先生动向,肯定绰绰有余。
再接下来,便是等到夜里刘呦呦送饭,然后跑去乱葬岗北边那个坍塌磨坊,取出老早以前偷偷埋在那里的秘密兵刃了。出门在外,总得有傢伙自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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