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五十二（2/2）

满憧憬的眼神盯着妈妈，她对北海道的概念，是从父母的歌声里获知的。

“由枝子，你是在中国出生的，中国就是你的故乡。”美智子慈爱地对女儿说。

“等我长大了，就回爸爸妈妈的故乡看一看，闻一闻北海道大海的味道。”由枝子抬起一双小手，分开散落眼前的秀发，深深呼吸着迎面而来的暖风，幻想着大海的味道，那双晶莹剔透，明媚稚嫩的眼睛，带着天真的微笑。明年，她就要上学了。

忽然，迎面而来的行人惊慌而逃，五通进二勒住马，只见前方两个日本兵在抢一对农民夫妇的东西，女子跪在地上，双手抓住鸡笼不放：“求求你了太君，这是给我婆婆治病用的，求求你求求你。”另一个日本兵在夺男子手中的一只羊，男子死不放手：“太君，这只羊太小了，你就放过我们吧。”日本兵见抢不到手，从肩上取下步枪，男子抱着羊就向五通进二这边跑来，日本兵推上子弹举枪就打，“啪！”的一声，男子应声倒在马车前，就听身后美智子和美惠子惊呼：“由枝子！由枝子！”

五通进二回身一看，女儿瘦小身躯的胸前，一片殷红的鲜血，在她白底粉花的小和服上，迅速洇开，那颗穿透中国男子的子弹击中了她。

美智子抱着女儿，一只手按住出血的伤口，失声痛哭，鲜血从她的手指缝淌出来。五通进二跪在马车上，扶着女儿的头，喊她，轻轻地摇晃：“由枝子！由枝子！由枝子你看看爸爸，看看妈妈，我的女儿，你醒醒，醒醒。”

由枝子睁开微弱的眼睛，用委屈的声音说：“爸爸，妈妈，我们，回，北海，道……”

“啊——”一个日本男人悲痛的嚎啕，那一腔的愤怒，满腔的哀怨，一声声锤打在路人的心上。

“天照大神！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的女儿啊！”他撕心裂肺的哭声，撼天恸地。这个快乐豁达却屡遭不幸的日本男人，这个想安安分分和妻女过百姓日子的男人，他的心在痛苦无助的悲伤中挣扎，煎熬，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了，他的灵魂在问：是什么，让这个世界，让一个个家庭，让一个个活生生的骨肉亲情瞬间分崩离析！

美智子搂着怀中的女儿，痛苦和悲伤扭曲了她的脸，眼里盈满的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在她略施粉黛的面颊上冲出一道道泪痕；她用悲凉的合不上的红唇，不住亲吻女儿稚嫩的额头，那带着涓涓母爱的眼泪从她哀伤的脸上流下来，滴落在女儿的脸上；她那嘤嘤的哭声，是揉碎的心在呻吟，她宁愿让自己的躯体去承受苦难，也不愿年幼的女儿蒙受这样的不幸，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肝肠寸断，乱了方寸，没了主张。

栗原美惠子扶着姐姐的肩膀，望着由枝子毫无血色的小脸，那柔软的刘海，像一根根纤细的手指，在微风中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仿佛要用这无休止的动作将她唤醒。美惠子心如刀绞，她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世道缘何如此多灾多难，日本军人为什么要像强盗一样，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

她仰望蓝天，从内心深处迸发出一声呐喊：“谁能让这个世界变一个样！”

变一个样！变一个样！变一个样——风，无语。

马路上那个中枪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妻子坐在他身边悲痛地抽泣，那只羊倒在一边。

日本兵已经逃走。

美惠子从悲痛中醒来，她抓起鞭子挥舞着，将马车赶向镇子，她寄希望于洪立晨父子，希望他们能够救得了由枝子。

五通进二缓过神来，接过鞭子，马车飞快地向洪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