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1/5）

夕阳余光打在墙壁上，将其染成耀眼的金黄色，不仅是墙壁，所有的雕像和画作都覆盖了一层金色，站在尽头望去，犹如置身天堂之中。不过唯有地位尊崇的人才有享受这份美景的资格，这里是柏修斯家族的最高处，家主府邸顶层，被法曼改造成了盛满艺术珍品的博物馆，相比起它，一楼的走廊只能算个小隔间罢了。

时隔许久，法曼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艺术长廊中，诸多事端让他曾与这里分别一月之久，现在登上来，不免有种亲切的感觉。金色雕像们共同欢迎他。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以往闲适的日子，不需要为家族的事情操心，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操心的。

当然这只是错觉而已，即便这里再美上十倍，也不足以抵消他已经变化的心境。法曼沿着雕像群中间的小路慢慢走，手抚在光滑的大理石石面上，静默不语。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很沉稳的那种，不是他两个助理更不是墨提斯。法曼也不回头，继续细看一尊高耸的半神雕像，手指划过曲折细微的纹络。脚步声渐渐靠近了他。

“家主大人还有心情做雕刻么？”修低声说。

“心情不好的时候才需要做点事情，好转移下注意力。”法曼笑着说，“我不记得柏修斯家族还有人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包括你。”

本来修是绝没有资格到家主府邸顶层来的，不光因为地位，更因为阵营。但是法曼给了他随意出入府邸的权力，不需通报，关键的时刻，他必须有最快捷的通道——为了能更方便地杀掉这个人，听起来实在有点诡异。

“我是俗人。”修说。

“谁不是。”法曼说，“旁人都说我是艺术家，可我不过是拿来消遣时间而已，没有这么不尊重艺术的艺术家吧。”

他转身面对修，全身也被染了一层金色，“有事吗？还是时间到了？”

“还没有。”

“那你来是想给我提个醒么？”法曼问。

“算是吧。”修显得有些无所谓，耸耸肩膀说，“说实在的，当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时，我还是很不适应。剩下的时间越少就越宝贵，我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一般人会怎么做呢？”法曼随意地走几步，“这种事应该不少，一个人如果被医生或者法官判了死刑，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你猜他们都是怎么度过的。”

“不太了解。”修摇摇头。

“大约就是各种各样的忏悔和道别吧，而且越到最后，可能会越平静，他们不再绝望，也不再愤怒上天给予自己的时间太短。”法曼慢慢说，他变戏法似的从一处暗柜中拿出酒瓶和杯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其心应该也平，这是我猜的，不得不说，东方人有窥探人心的目光。”

他将威士忌递给修，酒也被阳光染成亮眼的金色。“你觉得呢？”

修摇晃一下酒杯，笑着说:“家主大人这是要教给我人生末端的道理么？”

“它本来就存在，不需要教。”法曼摇摇头。

修却也轻轻地摇头:“我是有足够多的罪孽需要忏悔，可惜需要道别的人却没有……是有点可惜吧？”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些话他不应该对法曼说，因为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不是上下级更不是朋友，只能算最基本的合作关系，远远达不到倾诉的地步；廖可的确是朋友，但想到时，修觉得该说的话不如回倒进心里。

他在全世界认识的人不计其数，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一个，有依恋的人则永远不能相见——听上去真是可怜，却无法找出根源在哪里。是因为魂仕么，真可笑，难道一个要毁灭的世界的东西出现就可以堵住一个人的嘴么，他的话就在口边，酝酿了无数遍，预备说给某个人听，那不需要任何能量，张嘴就可以了，可是现在要通通带进坟墓里。

从某一天开始，那个女子就忘掉了一切，再不会听他的任何话。

法曼重新给他倒了半杯酒，他无法安慰修。安慰是种居高临下的活，修站的并不比他低。他也无法为重重伤害了某个女子而道歉，因为修曾因为此感谢他。这是多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令人想起来就要苦笑。

那就喝酒吧，男人发愁的时候，还有什么方式能比喝酒更有用呢，无论哪个过度，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法曼和修在金色雕像的围拢下席地而坐，静默地举杯，谁也不再说一句话。

余光渐渐转暗，黄昏过去，夜幕降临，艺术长廊中没有灯光，林立的金色的圣洁雕像回归本色之后又盖上一层黑幕，变得如同鬼影一般。法曼抬头望向窗外，最后一缕霞光消退，他的身边积累起数支空酒瓶。

同艺术珍品们放在一起，那绝对是他的珍藏，本来是应该拿来品的，现在却被当啤酒一样尽数灌进肚子里，不过如此的方式却要比品痛快多了，法曼同样没几个朋友，他三十多年的岁月里大约也不存在这样的经历。

烈性酒的作用让修的手微颤，话也不太利索了，不过笑容大概没有这么认真过。

“你喝光了我的藏品。”法曼靠在一座雕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