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说书现人生（1/1）

入冬了。

几场冬雨下过之后，气温陡降，早晚的温差越发地大。

大清早出城的人，会发现平江府城外官道两边的枯草残枝上，压满半指厚的霜晶。城里早起支搭铺子的商贩也会发现街边一堆堆结满浓霜的瓦砾、垃圾。

冬天真的来到了这座江南城市。

空气里多了一份凛冽，但是这座城市似乎丝毫未受到季节变化的影响。

街市依旧，人来物往，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车马喧哗声，都没有因为气温的下降而打折扣，该有一百二十分贝，决没有低至八十的。

两个月前，就是在这同样的氛围中，平江府满城的人听说新任知府在赴任途中死于非命。一时间，街谈巷议都是那位王大人与狐仙恩怨情仇的故事。只不过，再有趣的故事总经不起时间长河的冲涮，两个多月后，在平江城内各处茶馆酒楼间流传的故事已换了无数版本、情节，连同人物。因为平江城从来都不缺故事，满城的人也从来都不会满足于一个故事，肯定不会像若干年后的一个江湖艺人胡侃的：这辈子就指着这一个笑话打发日子。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光一散，菜市口行刑处已是身首异处，血流一地。待众人定睛细看，方才发现，那身首异处的并不是地上跪着的刑徒，却是那手执利刃的刽子手。当刽子手人头落地的时候，他手中的刀还高高地扬着，过了半晌方才与那个肥硕的身体一起扑倒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而此时，先前跪地的刑徒早已没了踪影。紧接着便是铜锣敲打出来的喧天响声，‘莫走了反贼’。。。”

府城东市里一处瓦舍，一伙人围着，当中一位老先生，手据一张三尺来长的旧木桌，桌面上摆着一只粗糙的陶土大碗，先生右手拿着一块牙板，微微扬起，颌下一缕长须在飞溅的唾沫里颤动。先生讲的是前朝薛家兴唐的故事。周围众人，一个个都引颈屏气，想要听到那反贼究竟如何。哪晓得那先生就在此时将手中牙板猛力往桌上一拍，震得那陶碗中的茶水四溅，最近前的一人溅的满脸都是。牙板落下的同时，那先生嘴里又送出一句：列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然后，端起碗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瞧着这一幕，慕容无双不禁哑然失笑。他此时就站在这群人身边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上。这小楼与瓦舍中间仅隔着一堵二丈来高围墙。墙南是瓦舍，墙北则是慕容家的楼。慕容家从前的深宅大院外面，因为南渡后的众多百姓，早已不是往日模样。慕容家倒也一点儿不古板，很能适应时势变化，这一点倒跟家传的武学思路一样，兼收并蓄。慕容家的人丁不论主仆，都与院外的世界和谐共存着，即便家规依旧严谨。

慕容无双看着憨厚的说书人与听书人，笑意从心底弥漫到脸上，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就是在除掉王怀忠这个人渣之后的那种快意也比不上现在这发自内心的开怀。人生中的快乐有时就是这样不经意地出现了，然后又悄然而逝。有时候，慕容无双想，如果能够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做的话，他倒是情愿就这样傻不拉叽地望着这些平凡的人，一个人偷着乐。甚至想，自己也可能成为这样一位说书的先生，或者就是这围观的众多听书人之一。有何不可呢？这世上，过得最快乐的，往往是那些想得最少的，要求得最少的。听一次书，读一篇故事，便能全神贯注或者开怀大笑，这样的人生，有什么理由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