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春（6）（1/2）

原来是因为母后么？

他温濡的眉眼微敛，拾起白绸习惯性往眼上蒙去，却感觉衣袖忽然被人抓住了。

“殿下的眼睛，可否让奴婢看看？”

左星寒睫羽颤了一下，“瞎子的眼睛有何好看的，别吓到你了。”

既然小八说只是眼疾，那便不可能是瞎子，方才醒来时的惊鸿一瞥，让岁有些在意，对于少年的说辞，她不为所动。

左星寒蒙眼的动作就这样僵在半空，他紧紧捏着白绸，指节泛白，唇瓣抿成了一条线。

两人僵持半晌，左星寒挣扎了片刻，还是迟疑地放下手。

白绸滑落，他在岁明晃晃的目光中，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浓重的墨色一笔带过，在狭长的眼尾留下堪堪绝笔，那双眼瞳居然是暮山般浓郁的暗紫，给芝兰玉树的少年增添了几分诡秘的尊贵。

只是那双眸子瞳光涣散，没有一丝光亮。

他纤长鸦羽微垂，眼眸如笼着山间暮霭沉沉，不见惊鸿照影。

岁微微一愣。

这双眼……

是在哪里见过吗？

像是感觉到她的呆愣，左星寒背脊挺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收紧了手心的白绸。

更是春风九畹花绕屋，冶紫妖红失颜色。

从未见过有人只一双眼便是绝色。

只是这个朝代，紫瞳是妖异之象，在王室更非好事。

看着他无神的双目，岁有几分惋惜。

小八在识海狗腿地连连附和着自家大人，它摇着引以为傲的大尾巴，顺便又翻了一下剧本。

奇怪，这双眼睛剧本里居然一字未提，文案司编剧本那些人真是丝毫不会抓重点!

不过话说回来，大人上个世界也是紫瞳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吗？

“抱歉，果然吓到你了吗。”左星寒嗓音温和，复将白绸遮在眼上，“我生来便不能视物，母后一直让我蒙着这白绸。”

“我原也以为我和别人无甚不同。”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直到一次换药时，被一个前来传话的嬷嬷凑巧撞见了。”

“她一边叫着妖孽，一边往宫外跑，谁知慌不择路时竟跌进了池塘溺死了。”他微勾着唇角，语气一如既往温煦，像在说和自己不相关的事，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那奴婢可要把好口风。”岁坐在火堆前，轻描淡写地挑眉，“此等秘辛，稍不注意奴婢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玩笑般故意放轻松的语气令左星寒有些侧目，又闻她道。“听闻那位云游四方的四随神医现如今正在北域，等到了北域，殿下的眼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左星寒自然知道她说的四随神医。

毕竟他的母后早已不知替他寻了多少年了。

四随两字取为：随心，随想，随兴，随缘，可见此人性情何等古怪刁钻。

传言四随为人不拘，行踪亦是飘忽不定，即便病人好不容易寻到了眼前，他一句今日黄历诸事不宜便将人打发了，待次日人挑了个吉时再去寻他，他早已连夜不知跑到哪去了。

母后寻觅多年都未果，想来是他有意在避母后的人，即便他现在人便在北域，也未必会肯给他医治。

少女似乎拨动了一下火堆，恰逢一阵风从旁灌了进来，青烟呛得她一阵咳嗽，左星寒动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又止住了动作。

“即便治好了，又能如何。”

庙外雨声夹杂着一片蛙鼓虫鸣，少年侧耳听着这热闹的光景，他语气淡淡，尚且稚嫩的眉眼在火光中晦暗不明。

“这双眼睛无论治好与否，总归都是不能见光的。”

这样的天生异瞳，是王室，是整个南齐都容不得的。

“为何？”她反问道。

左星寒微微一怔。

背上的伤口一直钻心地痛，岁不敢动作太大，小心伸出手将一块潮湿的木板搭在火堆上。

她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用木棍将烧得火红的木炭拨到左星寒身前，“殿下都尚未见过自己的子民，怎么知道他们无法接受？”

“奴婢曾偶然听上书房授课的太傅说过，为政者，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临民以庄则民敬，虽听不明白太傅的意思，但奴婢觉得，殿下便是太傅口中的那颗北辰星。”

“许多百姓关心的不过是仗何时打完，繁重的税赋何时减轻，今年的收成能是否有足余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罢了，至于谁来做南齐的王，这个王生得怎样，百姓所想兴许并没有殿下想的那般不堪。”

“即便人言可畏，王后娘娘常年受娴贵妃欺压，莫非殿下真就要当做不知？此次殿下前往北域，真就要为他人做嫁衣？”

左星寒的手被旺盛的火堆炙得发痛，他静静听着少女轻缓的声音，手指不自觉蜷了一下。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