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来吧（1/1）

沙子被吹成沟壑，沟壑下又是虚无。人走在其中，深一脚浅一脚，留下的痕迹片刻即失。回首时，只见黄沙与天接成片，不见来时路，无处问去时途。

因此，一片黄色中的深红，才格外扎眼。像沙漠被人捅出一处伤口，鲜血粘腻地沾在伤口四周。

是那个红衣美人。

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想来是被他保护的那位。

“竟然是你啊。”傅泽宇迎着风沙，走了过去。

那两人警觉地看着他，向后缩了缩。

傅泽宇难以控制地生出怜悯。

“为何帮我？”他半蹲下，平视着那两人，如同看着两只小猫。

红衣人道：“你救了我妹妹，这是报恩。”

“既是报恩，何必鬼鬼祟祟？”

“我是翎国人，”红衣人面无表情，“我怎能在那么多人眼前对付自己的国家。”

哦，是啊，他们是翎国人。傅泽宇有些尴尬地笑笑：“你是怎么做到的？”

红衣人从怀中探出一个东西。傅泽宇看到，那是弹弓。原来如此，用弹弓射出的东西扰乱士兵的步伐，步伐乱了，攻势也就破了。

很聪明啊，弹弓也玩得很好。

“为什么不走？”傅泽宇一屁股坐在沙地上，“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吧，年轻力壮的在我们攻到这前就逃走了。”

红衣人沉默了。良久，他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三分嘲讽：“无处可去。痛苦而没有目的地活着，还不如去死。”

身在乱世，死了说不定才是解脱。

傅泽宇没有反驳，已没有附和，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两人。

傅泽宇突然开口：“以前是做什么的？”

红衣人道：“我是乐倌。”

女孩小声道：“我是歌妓。”

都是有一技傍身的人。

他继续问：“有名字吗？”

女孩没有设防，很快接答：“牵云。”

他点点头，然后看着红衣人。红衣人也淡淡瞥了他一眼：“桑玄。”

桑玄？玄？傅泽宇愣了愣。当今翎国国君名戚玄章，起名时不用避国君名讳的吗？

傅泽宇问出心中所想。

他本以为听到这个问题时，桑玄会斟酌斟酌再开口。没成想，他听了傅泽宇的话，嗤笑一声，长眼睛弯出的弧度中有几分让人无法理解的傲气：“因为刺激啊。”

他的平静中出现了一丝裂缝。

刺激？傅泽宇不解。

“名字里带个‘玄’，用名字的人命悬一线，被侍奉的人命悬一线，不刺激吗，”桑玄的语气是那般平稳，眼睛中却有某种让人琢磨不清的情绪，决绝到令人发指，“人，不就是喜欢刺激吗。”

这是实话，所以战争不断。

傅泽宇突然对这个人很有兴趣。这人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踩在自己的点上。然而，他踩了，却又不用力，隔靴搔痒，让人心中难耐。

“你说你们无处可去？”他问。

牵云点头。

“来军营吧，谋份差事。”

傅泽宇站起身，向正在站起的桑玄伸出手。桑玄无视了这份帮助，默默拉起牵云，然后看着傅泽宇。他的眼中没有光，只有战火留下的疮痍。

“谢谢。”他道。

“不谢。”傅泽宇浅笑。

傅泽宇将人带入军营。军营中向来少有女子,再加上桑玄的容貌足够惹眼，使得两边士兵频频侧目。傅泽宇轻咳一声，将窸窸窣窣的目光尽数堵回。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傅泽宇回身，“入了军营，就出不去了。”

牵云看着自己的哥哥，迷茫无助。

“寻个落脚处, ”桑玄道，“何必在乎那么多。”

“你倒是看得开呢。"傅泽宇道。他挥挥手，程赫便从人群中小跑出来。“将军。”他一边行礼一边偷瞄着傅泽宇身后的二人。待看清桑玄的脸时，他明显愣了愣。

“给二位安排个差事。”傅泽宇的声音中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啊……”程赫眨眨眼，目光在桑玄牵云二人间徘徊。

傅泽宇挑眉：“怎么了？”

“将军，”程赫走近，俯在傅泽宇耳边，“他们是翎国人……”

“难民罢了，翻不起波澜。”

程赫仍皱着眉。

傅泽宇无奈，但还是退了半步：“那你先派人盯一段时间，可好？”

程赫想了想，极不情愿地点头。

“麻烦将军了。”桑玄的语气中寻不到丝毫的感激，似乎只是例行公事。

这怕不是块石头吧，傅泽宇看着面前的人，目光中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玩味。

桑玄护着牵云远走，红衣摇曳，在朦胧的阳光下如红烛，僵硬却张扬。风爬过错落的营帐，就着凌乱的沙尘，钻进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