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大漠（1/2）

日头陷在黄沙中，笔直的光芒穿越云层，点燃浓云，浩浩荡荡烧了十里。各异的色彩在天边凝聚，吞噬归去的雁群。

大漠的落日，浩瀚而苍凉。以亘古不变的震撼，为天地带来最后的圣光。

傅泽宇独立于风沙间，那几个老将的争吵似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这口恶气，老子必须出了！！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这么窝囊！！”范桓揪着胡子，怒气滔天。

“呵，”李尚桀冷笑，“属你喝得最多，报仇？用什么报？你的酒壶？”他忿忿地看着傅泽宇，“要我说，求援，回撤！！”

张航还算镇静：“朝廷没有命令，擅自回撤，你想死吗？”

“那对方卷土重来怎么办？”

“身为将领，怎能惧战？”

……

唉，自己写个主帅当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最后，他一拍桌子，逼出自己平生最低哑的声音：“按兵不动，尽快调整。我们不惧，他们才不敢妄动。”

傅泽宇捂住脑袋，也没人给他说过当个主帅还有这么多事啊，当年爹爹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烦啊，头疼啊……”

“你现在风口上，头怎么可能不疼。”

傅泽宇一惊，立刻站正。

桑玄换了身灰色的衣服，一缕发带挽住如瀑青丝，几抹碎发在晚风中翻舞。

奇怪，自己竟然没有感受到桑玄靠近。耳朵真是被那群老顽固吵坏了。

“此头疼非彼头疼，”傅泽宇将被自己揉乱的毛发捋顺，“倒是你，怎么突然跑到这来了？”

“喂羊。”

这差事倒是还可以。军营里养了些羊，用来改善伙食，可这群士兵一个比一个心大，常常忘了喂养。这下可好，有专人养羊了。

傅泽宇点点头：“那牵云呢？”

桑玄走了两步，站在傅泽宇身边：“程大人看她是姑娘，没给她安排活，估计睡了吧。”

傅泽宇笑道：“他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一时无话。

本就不熟，哪来那么多话可说。揪着那一点事闲聊几句，然后就是沉默。

风冷冷地穿过，太阳热烈地坠落。炊烟从军营中升起，倒是难得地祥和。傅泽宇挪了几步，风尽数洒在他身上，桑玄被他护在身后。

这是他的习惯。他向来身体好，都是主动站在风口。出了程赫会想方设法地挡着他外，其他人倒是乐得被他照顾。

而身后的人道：“没必要。”

傅泽宇无奈：“我的习惯罢了，不用多想。”

“哦。”桑玄回道。傅泽宇感觉桑玄动了动，然后完全躲在了他身后。

傅泽宇：“……”算了，不做评价。

墨汁顺着逐渐燃起的灯火，一滴一滴融入天空，给苍穹换了色。深重的光把影子拉长，再被深不见底的黄沙吸收。

影子交错在了一起。傅泽宇的影子又宽又长，将桑玄的影子挡了七七八八。傅泽宇回头时，便见桑玄正看着地面的影子发呆。傅泽宇不明所以，却也顺着桑玄的目光，开始研究这一地的黑色。

这是在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吗？没有高山的影子巍峨，也没有宫殿的影子神圣。就这么寥寥两抹，有何看头。

“很美。”桑玄突然出声

“影子吗？”

“嗯。”

傅泽宇没有接话。他理解不了这份突然出现的感性。

桑玄俯下身，手指轻抚沙地上的黑色：“你见过火光中的影子吗？”

他的手指穿过影子，探入黄沙。

傅泽宇想了想后摇头：“似乎没有。”

“像鬼影，”桑玄撵起一簇沙，“很扭曲。不像这里的，规整，安静。”

傅泽宇隐约觉得，桑玄似乎要说一个故事。

可他终是什么也没说。他的话停在“安静”，两人的对话也归于安静。

夜终于落了下来，影子钻进了地里，看不清了。桑玄的目光晃晃悠悠落上了地平线，亦或是比地平线更远的地方。风愈发得烈了，灌进衣袍，灌进发丝。桑玄的发带挣脱了束缚，于发尾滑落，扭转着飞进风中。

可惜了，它遇到了傅泽宇，注定得不到自由。傅泽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发带。布条在指缝间挣扎，又随着手的轨迹移动。

“喏，发带，”他将东西递在桑玄面前，“在这住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沙漠风大啊。系紧点，队里可没有那么多布料给你扎头。”

桑玄懒懒地抬抬眼皮，接过发带：“抱歉，谢谢。”发丝飞扬，有的拂在脸上，有的乱在风里。像绝世的画家随手洒出墨丝，毫无章法，又凌乱到疯狂，再疯狂出诡异的美，以无比荒凉的姿态停留于人世，似是下一秒便要被远处的地平线吞噬。

傅泽宇从不以貌取人，但他不得不承认，很美，真的很美。脸是美的，但不足以惊心动魄，意境更佳，拖着万物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