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穷人点灯,都来凑亮（1/2）

“不用我们一起上去？”

“我只是把锁重新装上，你以为我上去干架呀？”

伍玥说想去镇上走走，于是周千文便继续在车间溜达。他拿起这个看看，再拿起那个琢磨用法，看出许多的乐趣来。

放底胎的那间房物料最丰富，许多还未用过的木胎、竹胎、瓷胎大小形状不一，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此外还有一些葫芦、大树叶、形状奇特的玻璃杯……周千文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姜呦呦说过“万物皆可髹”，猜那些也是胎体。

不过主人刚才说到它们的时候，像是想到一些不开心的记忆，话说一半便停住了。

“这批木胎当时刚进回来没多久……”

宋招凤粗略地讲过姜家变故，皆是信息碎片，东拼西凑才凑成故事大概的模样。原来她也孑然一身，同是天涯沦落人呢！不过也不错，好歹还留了一个厂子，一个房子。

钱多多少少能减少些失去的痛苦，像他，老妈改嫁之前能留那么多钱给他，让他在不想当打工人的时候还有钱开公司，再说惨就显得矫情了。

他一路走到展示间。车间里专门腾出最大的一间来做展示，用来招待客户、领导或前来实习的学生们，有时也会有当地电视台、自媒体的博主来拍摄。

刚才路过这个展厅，周千文想进去，但姜呦呦说没意思，因为展厅里原本摆着最好的一批漆器，可惜，都空了。那大概是她心里的刺，连带着对满墙的荣誉都嗤之以鼻。

但她也说了，“你们想看就随便看，不用问我意见。”

这个地方没有秘密，或者，没所谓。

周千文走到工艺分解展示的展台，一个四四方方大台面，做漆器的步骤标识对应所用的材料，按顺时针摆了一圈：木胎、揉漆、裱布、粗灰、粗灰干磨、中灰、中灰干磨、细灰、细灰水磨……他围着桌子绕，同时也被这些如绕口令一样的名字绕得头晕目眩。

“这些倒都留下了。”

周千文想起姜呦呦的“及格主义”名言：没用的东西往往能活得长久。这些东西带不走，卖不掉，反倒都留下了。他想起来了，姜呦呦好像也这样暗讽过他，散木可参天。

呵，总是阴阳怪气地挖苦我。

周千文用指肚轻轻划了一下台面，没有一点灰尘，他仍觉得不可思议，“这家伙竟有一个漆器厂，还有技术，同事这么多年，谁能想到呢？”

周千文目光扫过所有的角角落落，竟有点羡慕起姜呦呦。来时，他以为所见必定是尘土呛人，残壁烂木，一派繁荣过后的悲秋之色，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那样的感觉。

工厂是老，硬件是旧，很多地方空空如也，但不是将死的迹象，反而像破壁重生的嫩芽，拥有许多新生的条件。

忍不住拍了好几张照片，一看时间，竟站了这么久。

窗外传来哧呼哧呼的声音，周千文放下手中的一个捎盘，朝院子里走去。

姜呦呦正在水泥槽旁边站着，一手扶立着一块长长的木质招牌，另一只手抓着海棉费力地擦洗。见周千文出来连忙喊他，“你参观完啦？来帮忙扶一下。”

周千文快步走上前扶着，实木，大半个人高，很沉。姜呦呦弯腰擦洗招牌，目光随着手中海棉的游走上上下下，但不知是有意无意，她从未与周千文目光相对。

这块招牌正是大门一侧挂着的厂招，当时姜园坚持用大漆髹的，雕镂好字填彩漆，磨平如画。

姜呦呦曾说要打磨这块招牌，说要一番髹新，是为了给邱老板他们显声威，其实只要清洗就好了。漆器耐酸耐热耐腐，就算脏得比较严重，用海绵蘸上洗洁精好好清理几遍，再用棉纱薄薄打两层调和油就能鲜艳如新。

“要不你扶着，我来洗？”

“不用，你不会。”

“冲洗这个有什么不会的？”周千文不服气，但也随她去了。

水槽里提前铺好一块薄的毛毡毯，边沿也都盖住了，怕坚硬粗糙的水泥把招牌刮花。姜呦呦一遍一遍擦洗招牌，洗洁精打起的泡沫顺水褪到水槽，再刷洗，再褪去，露出鲜艳的红。

“这个颜色好看的。”

姜呦呦欣喜地抬眼，“是吗？我以为年轻人不会喜欢这种红。”

“谁说的？我觉得好看。”

看得太专注，板子歪了一下，周千文忙加力扶好，否则这厚重足够将人砸晕，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把这大木板扛到水槽里的。

牌子清洗好，周千文把它扛到车间放平，姜呦呦往上面打油，棉纱擦油两道，大红的漆色重新有了光泽，颜色历久愈新了。

周千文盯着忙碌着的姜呦呦，感觉很新鲜。不是他这个当老板的挑剔，她这样认真工作的样子，他是真没见过。

“呦呦，咱俩谈一下合作呗！”

“伍玥呢？”姜呦呦没接他的话茬，“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我给她发信息。”她在那件不大合身的旧T恤上擦了擦手，刚拿起手机，伍玥的信息过来了。

：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