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万华的十字路口（1/2）

这个春天，万华又走到了十字路口。有关这条街的拆迁政策逐渐公布，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里，墙外热火朝天，墙内暗潮汹涌。

不知是不是春困得厉害，姜呦呦最近每天都能一觉睡到十来点，睡得筋骨酥麻还是不想起。右腿一到春天就隐隐酸痛，屁股后面那根筋走路久了就很酸，整个身体都特别疲累。

好在她是老板，有睡懒觉的任性，一个公司没有老板也能正常运作，说明管理得还算条理，也说明老板是真没啥用。吴克俭不在一天车间就有点慌乱，她不在两天似乎也不要紧。

这天她打着大哈欠下楼，看到罗珊正往大门那堵墙的墙根下撒种子，看她醒了，罗珊贴心地问她，“是不是前段时间太累了，你多睡会儿呗！”

“在种什么呀？”

“蔷薇，这边不是正好有栏杆嘛，我就搬掉几块花砖，种了试试。如果种成功了，外面的人从我们小院一经过，看到蔷薇爬满墙，肯定会喜欢这儿的。”

“可我们都要拆了，到时花被废砖黄土埋住，多惨啊？”

“到时再说！能美一天是一天，就当我练练花艺吧。”

姜呦呦朝她竖大拇指，真好心态！不过想想自己也是好心态，这条街上的老板们早炸开锅了，为拆迁的种种条款吵翻了天。人们尤其对临时安置的厂地不满意：地方太偏了，时间太紧了，给的钱太少了，他们成群结队要上访，每天都有一派人来找她拉山头。

万华这边倒是安安稳稳，睡懒觉的睡懒觉，种花的种花，说急也急，可没有太多的兵慌马乱。公告里说，今年11月底前要完成所有的拆除安置工作，那一天来临之前，生意还得做，日子还得过。

吴克俭最近郁郁的，但牢骚越来越少了，他也正努力消解过去的陈年旧怨，也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就算没人挡他的路，他也不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

但姜呦呦以为，如果没有姜园压制，吴工的发展至少要比现在好。

这是万华的怪现象，名声在外，精兵强将也不少，但“工艺大师”实则只有一个。姜林也只得过一个县级非遗传承人的荣誉，对外宣称是“大师”不过是混淆概念。姜园这个人，本来属于亲弟的都要占有，何况是外人。

一个掌握传统技艺的漆艺人，心胸狭窄到这个地步，也难怪万华会树倒猢狲散了。

天气转暖，同事们干活累了就去六角凉亭喝茶喝咖啡，姜老板此时最管用，为了环保，她拿每个人的自带杯做咖啡，一杯一杯练习拉花。

漂亮的咖啡和茶上桌，姜总得意地说，这几杯在上海市中心得卖到200块。众人惬意地聊天，有人问，“老板，这间院子就要被拆了，你不难受吗？”

“难受什么？”

“这么多年有感情了呀！万华是不是比你年龄都大？”

“那我一会儿哭哭，不能让人说我是个没感情的人。”

自作无情，比自作多情还可笑。姜呦呦当然知道，但伤感有什么用呢？现在好歹也拖着好几个人要糊口呢，伤春悲秋她自己留着咀嚼就好了。

人很实际的，等过几年搬到那个新建的园区里，什么条件都是最好最先进，说不定转眼就把这里忘了。

众口一辞：“老板心态真好。”

大门外又有人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最近来客多，大家早已习惯了，装作看不见。

朱学藏问，“老板会搬到政府给安置的新厂房吗？那块是真偏啊！”

“这个……”姜呦呦思忖了一下，“我想想办法。”

***

姜呦呦给大家留了一个不知所云的答案，转身就跑上海去了。

她所说的“办法”，不过是再去龙华寺上香，只不过她没敢说。今时不同往日，如果员工知道姜总最擅长的本事只有上香的话，那威严何在？

周千文知道她来，专门抽出下午的时间陪她调研。不过烧香拜拜是赶不上了，他说他现在都是电子上香，敲电子木鱼，每天睡前当当当敲几下，说能从日复一日无聊的撞击声中找到了无意义的快乐。

姜呦呦问他，“你觉得上香有用吗？”

周千文嘿嘿地笑，“这事一怀疑，心就不诚了。”

要去的第一家工作室全称是“髹色可人漆艺工作室”，姜呦呦早早来了在外面等着，仰着脖子看外墙上的标志。新型建筑通透明亮，艺术感十足的几何墙体，墙上的Logo字低调好看，这全是她用不起的硬件。

“……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不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吗？”

真是大城市啊，只要一脚踩入其中，就忍不住会羡慕，会仰望，想削尖脑袋往上走，好像后面总有个人在追着你跑。就眼前这个工作室的规模，目前她就只有羡慕的份。

“呦呦！不好意思啊，等很久了吧？”

周千文从远处小跑过来，先朝她打了招呼，然后四下张望，“这地方环境真好，租的话不知道多少钱一平，这绿化水平和我家附近那个公园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