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罗欣玲（1/3）

妈妈……

一路思念，一路期待，等她真的出现了，姜呦呦开始害怕。她紧张地说不出话，罗欣玲显然懂她的挣扎，给她准备的时间。电话两头长久地静默着。

嘴唇像被冻住，冰冷与滚烫同时存在，想要解封需要极大的热量；身体如铅般沉重，她僵硬地杵在原地，身边的熙攘聒噪都成了背景。伍玥大概猜到了是谁，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抓抓她的胳膊以示抚慰，然后走得远了一些。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罗欣玲终于开口了，她的笑轻得像是呼吸，清浅却又清晰，“呦呦，年夜饭准备好了吗？”

姜呦呦闭目，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还没有，打算跟朋友回去做了。”

“有朋友陪着，真好。”她甚至不问是男是女、什么朋友，“我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了吧？”

“没，没有。我的生活挺波澜壮阔的……”

姜呦呦语无伦次，千言万语涌向嘴边，乱得没有先后，不知先说哪一句才好。她要说她已习惯了孤独、习惯孤身一人自谋出路么？并不是，她也想与她一起同行。

说想念，情感又有疏离。人与人的亲昵需要日常琐碎的打磨，哪怕上大学时分开一个学期，再回家后都需要用些时间熟悉彼此，何况是几年杳无音讯。

“我挺好的……”

话刚出口鼻子一酸，眼泪已无声流满一脸。她把手机拿开，生怕妈妈听到她的哭，努力仰起头平复了心情，以为自己没有哭腔了，才假装平静地说，“原来的工厂拆了，换了两个地方，现在在县城，都挺好的。等你买的那块期房盖好，就可以搬进去了。”

“好……”罗欣玲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以后都靠你自己，要辛苦一点了。”

“你在外面生活得也很难吧？”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接着仍是轻柔的笑，“我挺好的。呦呦，我结婚了。”

“……”

姜呦呦语噎，这是她从没想到过的。

伍玥远远地看着姜呦呦的背影，能感受她的不安，她连大一点的动作都不敢有，连身边的空气都不敢打扰，好像这通电话是一场梦，动一下就会化作乌有。她的朋友，平常总是装作内心强大的呦呦，在妈妈那里溃不成军。

她们母女之间应该有很多的话要说吧？

过了很久很久，姜呦呦拿电话的胳膊缓缓垂下来，或许电话早就挂了，是没力气动弹。

难过到闭目无言，转而又是欣慰，毕竟妈妈终于有踪可寻。但罗欣玲说，只要心里牵挂着，见不见都能执着守望，也能并肩前行。

又过了许久，姜呦呦终于释然，伸手轻抚脸上的泪，原来早已被风干。她对着风自言自语，“你倒是潇洒了……”然后转身走向伍玥。

“你还好吧？阿姨她……”

“我没事，她也挺好的。她说，以后要靠我自己了。”

“你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呀！”

“之前周千文的那三个订单，加上你说的那个‘大订单’，都是我妈在国外帮忙牵线的。我想这是她帮我的最后一单了，以后要靠自己了。”

伍玥一时没绕过弯来，只知道原来有不少事是她不知道的，但也没再多问。她轻轻抓住姜呦呦的胳膊，生怕她跌倒，“你拉着我走，看你失魂落魄的，别摔喽！”

“夸张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想着各自的心事，一个心事重重，另一个满腹疑团，快到家时姜呦呦果然被一块碎花纹砖拌了一跤，伍玥立刻跳到那块砖上跺了几脚，学大人哄小孩般说：“这砖头坏坏！把我们呦呦拌倒了！看我不踩你！看我不踩你啊你块破砖！”

姜呦呦噗一声大笑出来，“行了，行了，砖知错了。”

“终于笑了。”伍玥跑过来，揽了她一下，“饿了，咱早点回家一起包饺砸！”

姜呦呦侧过脸，又离远了看了看她，若有所思，“我刚发现，你今天没粘大睫毛啊！”

***

年夜饭一摆，电视机打开，映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年味一下就有了。

屋里的灯笼、中国结、小串灯都是伍玥布置的，工作室也布置了一番。她说一定要有仪式感，节日嘛，就是提醒人们休息一下，感恩一下，否则和平常的日子没什么区别了。

姜呦呦夸海口说要先吃一顿，等午夜玩累了再吃一顿，年轻人要拿出大杀四方的胃口来，事实是没吃几口就说撑着了。两人收拾了残羹剩饭，伍玥扶着肚子去客厅看春晚，过了会儿，她胃口又开，开始吃茶几上的零食。

姜呦呦心不在此，抓着手机偷偷溜卧室去了。

黑暗中，她盯着那个电话号码发了半天呆。此时终于可以静下来，仔细回味下午跟妈妈说的每一句话，生怕此时不做复习的话，转眼就会忘掉。

她对妈妈说：“我经常梦到你，但梦里我一直是小时候的样子，你也是，一直都没变。”

罗欣玲笑了笑，“现在也还是那样，就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