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勾结（二）（2/2）

屏转身小跑着出了大牢。此刻已是后半夜，月亮斜挂在无边的黑暗中，周遭一切比来时更加寂静，江屏抬眼望向那轮残月，皎洁的冷光映在他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逐渐明朗。

他的心情颇为愉快，继续往隔了一条街的清江府跑。半路上他遇见几个携刀往清江狱赶去的衙役，这几人个个面如土色，形容狼狈，江屏正想着发生了何事，便到了清江府前的大街上。

清江府的高墙之内有几簇火苗越跳越高，江屏脚下好像灌了铅，将他死死定在原处，有人自内推开木门，满面烟尘，手中提着一个熏得黢黑的木桶。

眼前的火光把江屏的眼睛刺得生疼，空气中飘荡着呛人的黑烟，江屏深吸了一口气，被呛得剧烈咳嗽，他按着胸口两步跨进门。

来往的衙役皆提着水往东边的小院奔跑，那处是贾斯在府衙内的处所，而这几日他为了审理楼家的案子就暂住在此处。

江屏呼吸一滞，背脊上升腾起一股战栗。他顾不得眼前的大火，只撩起衣摆，就朝着死牢一路奔去。

小径无灯，唯有掩在黑云后的残月透出的一点微弱光影勉强将眼前的路照亮。

分明周遭蝉鸣鸟叫，风吹茂叶，沙沙作响，可江屏从未觉得如此安静过，整个清江府仿佛都要被拽进这一方迷雾中。

耳边是急促的呼吸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清江狱外空无一人，在此处的看守和方才匆匆赶来的衙役都已不见了踪影，原本紧闭的大门微微敞着。

江屏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近，推开大门时，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江屏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清冷的月光投进大门内，江屏的影子落在面前殷红的地板上。

江屏摸索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凭着昏黄的烛火往里走，行到拐角处，脚下似是踩了什么物件，江屏蹲下身，凑近了才瞧见血泊中横着一块清江府的令牌。

待瞧清了上头的名字，江屏的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他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抖着手将令牌拾起，就着衣摆将上头的殷红拭去，“武今同”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地落在江屏眼中。

他加快了脚步往里走，阴暗潮湿的地上四处横着衙役的尸体和残肢断臂，俨然一个屠宰场。他们个个死状惨烈，想必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拼杀，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死牢的方向，面上还留着不甘与痛苦。

江屏握着令牌的手捏得死紧，他伸手将离自己最近的衙役的眼睛合上，就要往死牢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死牢的火势已蔓延到此处，江屏再顾不得其他，自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料捂着口鼻便往里闯。

江屏推开半掩着的牢门，只看见半截身子已被大火吞噬的武今同，他已经意识模糊，口中低声嗫嚅着什么。

江屏听不清，顾不得细听，江屏把武今同自烈火中拖出，脱下外袍，将武今同身上的火焰拍灭，便将他搭在自己背上往外逃。

死牢的火势蔓延得极快，眼见着就要将二人吞没，江屏听见耳畔的低语，“江……江哥，别管我了……”

江屏大口喘着粗气，一股股浓烟往他鼻腔里钻，他极力忍着咳意，“说什么傻话，江哥一定会救你出去。”

背上的人呼吸逐渐微弱，却还是絮絮叨叨地念着：“江哥，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也没让我家娘子享什么福……我对不起她，我活不成了……日后劳……劳烦你多照料她……”

江屏死死扒着武今同的身子，和他说话：“江哥本事大着，江哥有办法救你，你不会死，你好了自己照顾弟妹。”

大火封住了出去的唯一通道，江屏的面颊被烤的通红，呼吸也变得艰难，手上渐渐脱了力，他望着眼前逐渐吞噬一切的烈焰，觉得自己似乎要死在这里了。

江屏把武今同放了下来，让他靠在了一旁的墙角。

他瞧见武今同的腰腹上有一个拳头大的伤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江屏这才注意到自己腰背上的白袍早已被这殷红浸透。

浸满冷汗的手摁住了武今同肚子上的伤口，黏腻温热的血就顺着指缝流下，湿了袖口，一滴滴落在地上，空灵又清脆……

江屏在武今同的身侧坐下，指间淌过的血也慢慢冷透，他已经喘不上气了，手上也脱了力。

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一意孤行，一行清泪自江屏的眼角滑落，滴到手背上变得混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