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残废（1/1）

泠丑在阴暗的牢房中醒来，兀自昏昏沉沉，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外面时候已经过了多久。他想起身，身上无一处不酸胀疼软，背部，屁股，感觉如碎纸般纷纷掉屑，七零八落。他勉力想翻过身去，好让创痛处不压在地上。突然，两胳膊肘处钻心的疼痛直穿脑仁，登时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待他再次慢慢醒转，突然眼前一鬼脸蒙面，吓得他三魂飘出去两魂，再仔细一瞧。只见那眼睛，白眼仁多于黑眼仁，眼角内呲，眼距宽大，五官零落的散在脸庞上，须发乱七八糟缠着稻草垂于胸间，不像个鬼头又像是何物？“小子，可死了没?” 那鬼头问道。

泠丑想要挪身后退，奈何两肘间空空荡荡，使不上一分力气，只能呆愣当场，瑟瑟不敢直视。

待的半天没有动静，瑟瑟抬起眼皮，发现那鬼脸已躺展在牢房另一个角落，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了。

经过这么一吓，泠丑竟一时没有感受到痛楚，待得一时平静，胳膊处不由得像千万只蚂蚁啃噬，又酸又痛又痒。为什么这疼痛如此难忍？他不是没有经历各种欺负，殴打。破皮了，流血了，只要忍下来，有时间，慢慢的总会痊愈。而此时的痛，胀痒感尤其更甚，让他百爪挠心，坐立难安。

他忍不住低头去看，却见袖管两边软软垂下，竟是被人折了去。“难道我泠丑年纪轻轻，就要成为残废？”心底一阵阵寒意，他只感觉说不出的害怕，全身发颤。

这一稍动，两肘处疼得更胜几分，额头上也冒出了涔涔的冷汗，刹时百感交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难道他们真当我是那淫污女子的卑鄙小贼？难道青天大老爷真看不出我的冤屈”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满腔愤怒，满腹委屈，勉力匍匐、爬到牢房边上，大声呼救“冤枉，冤枉，小人冤枉啊！”

旁边那鬼脸不满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泠丑可再顾不上这许多，仍然大声喊叫”冤枉，冤枉！”

一个中年狱卒走了过来，大声呵斥“大呼小叫的干什么？还不给我闭嘴！”泠丑不停地叫道：“冤枉，冤枉！我要见青天大老爷，小人是被冤枉的。”那狱卒喝道：“你还不闭嘴？”泠丑反而叫得更欢了。

那狱卒反身拎起一木桶，狞笑一声，开门进来，左脚上前，猛猛踹了泠丑一脚，紧跟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兜头而下。泠丑这时已来不及闪避，被那混杂着尿屎的秽物迎面罩下，登时全身湿透。那粪水浇在胳肘处，背部，屁股，各处创口处，犹如泼洒过来的盐水，疼痛得更加厉害，顿时又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话说回，泠丑被掌柜众人推搡报官。掌柜由于老来得女，妻子又在生产小女时难产过世，端的是他这人一生精明算计，在未出阁得女儿在眼前被人玷污也是无法忍受，恨不得给泠丑那身子骨上穿他几个大的咕隆眼子。

在京兆尹大堂上，泠丑还未待醒来，便已断罪。众人七嘴八舌的诉说经过，又有掌柜女儿一力指证。一个未出阁得黄花大闺女不惜毁掉自己的名节也要指认淫贼，这若不是对这采花贼恨的紧了，又有谁能相信。又有众伙计出面证实，掌柜的上下打点，这奸污未遂的罪名很快就落实下来。众衙役也多的是为弱小女子打抱不平之辈，经过泠丑身边无一不要揣上一脚，啐几口吐沫。

泠丑全身滚烫，迷迷糊糊，一会唤着“大师兄，大师兄”，一会唤着典造的姓名。他犹如做了一场豪华的梦，一会在后山跟着大师兄挥舞着小木剑，大师兄告诉他，他体质太弱了，学习一些基本的道家拳脚功夫也是好的，可以强身健体，打柴也是不在话下了。一会典造轻抚他的头，告诉弱小的他不要哭，哭并不能解决问题，拳头打向你，你要回击回去。说着又给他手中塞来糯米点心，要他吃饱了才能有力气。

他昏昏沉沉，一天，两天，三天，狱卒偶尔会送一些粗茶糙米，他一直神志不清，滴水未进。

待到第五天，突然感觉喉头一凉，有一股冰凉划过喉间，抬眼发现那鬼脸，正拿一直破角的水碗给他灌下。

他本想爬起身，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多看那鬼脸几眼，倒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怖。可能是口渴的紧了，他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大口，总算清醒了些许。勉力爬起了一点，茫然打量四周，那是一处潮湿阴暗的所在，自己身下铺着稻草石头，混杂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这刚刚喝完水，猛的一口呼吸就几乎要人呕出来。这牢房约莫一丈五尺见方的一间大石屋，墙壁由一块块大约三尺厚的粗糙岩石所砌，地下也是大石块铺成，牢房的角落散落着两只破碗和一个木桶。耳边还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