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茶餐厅（1/1）

这些年，东升一直换工作，惠美不敢离职，一拖就是十年，都28岁了，月薪仍然只有八千，她甚至不敢提加薪，怕被开除，小心翼翼的每个月拿一半出来帮东升还钱，差不多也该还清了。

提到债务，东升的脾气又上来了，他一生气就不理人，脚步变得很快。惠美被他拉着，不自觉也加快速度。惠美知道他生气了，心里变得委屈起来，一下子甩开东升的手：“你又是这个态度！”

东升只好停下，无奈地看着惠美。他最不敢惹惠美生气，只好软下来：“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

“有什么好气，错了就去弥补！我们还没死，还清了债就可以重头开始了！”惠美大声的说，语气带着哭腔。

她是真心这样认为，只要还清了债，日子就会好起来，她不信他们的未来会有那么糟糕，她尽量不去跟同学旧友比人生，她怕看到了差别她会受不了，这些年来，最怕收到请帖，怕出份子钱也怕看到别人比她幸福，为了躲开这些社交，她谁也不敢联系。

东升最怕惠美哭，他立即投降：“当然，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我保证。”

不知为何，东升的妥协总会让惠美心软，惠美方才因为委屈而扁嘴，这会听到东升的承诺，眼角却忍不住掉了颗豆大的眼泪，奇怪，她明明已经不生气了。尽管天黑着，东升看不清惠美的眼泪，但他感觉到惠美哭了，他将她搂在怀里，两人抱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于是就这样和好。

“走吧，去吃饭。”东升摸摸惠美的头。

“嗯。”惠美乖乖的跟着东升走。

还是吃这家茶餐厅，十几年来，价格只略略调整了一些。还是斋点滑蛋叉烧饭加青椒牛肉饭例汤套餐，广东话来说，[斋点]意思是单点饭不要柠檬茶或者例汤。东升不喝汤也不馋柠檬茶，例汤是惠美的特权，东升认为女孩子怎么也需要一点汤水滋补。惠美很喜欢番茄炒蛋，但是从来不舍得在茶餐厅点，太贵了，一份番茄炒蛋卖20块钱人民币，比抢银行还过分。其实牛肉也贵，但至少它是肉，惠美觉得点青椒牛肉是最划算的。

东升把自己那份滑蛋叉烧拨了一半出来放进惠美的碟子里，惠美也把自己的牛肉夹到东升碟子里，但她不会夹很多，她知道夹多了东升会赌气不吃，但是她埋头吃饭的时候尽可能只吃青椒，她的胃口不大，吃的又慢，直到东升吃完，她碟子里还有一小半，于是她把自己的碟子推到东升面前，埋头喝汤，东升接过惠美的碟子大口的吃剩下的饭，那里面还留着很多牛肉和叉烧。两人默契的吃着饭，惠美喜滋滋的喝着汤。今天的天气虽然反复，一口热汤足以慰寂寥。东升今天也有点怪，吃饭的时候欲言又止，平日里他总是喜欢一边吃饭一边打游戏，今天却很专心，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吃完了。惠美察觉到了，却不问，她等着东升自己开口。

直到饭吃完了，东升都没有开口。惠美擦了擦嘴，假装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东升是个很简单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了，他老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惠美也常常会配合他，以至于他真以为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两人吃完饭，在东门附近散步，火车快速从桥洞经过，他们沉默的走着，路上行人匆匆，十分热闹，秋天到来，腥臭的河水散发出的浓烈味道也比夏日要淡了些。从惠美记事以来，这条河就臭气熏天，令人作呕，大家从未深究过这条河的名字，都叫它臭水河。

两人继续走着，路过房产中介，惠美忍不住停下，东升正走着却因惠美的驻足而被拉住，东升顺着惠美的目光落在房产中介那扇落地玻璃上贴着的二手房上。东升不想看，拉了拉惠美：“走吧。”

惠美一点儿没动，轻轻感叹道：“黄贝岭都已经五万多了……”

东升沉默一会，嬉皮笑脸地信口开河：“以后我买回来，走吧。”

惠美没说话，深深地看了东升一眼。

东升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他眼神闪烁着，瞟下鞋尖上的一块污渍，终于说了出口：“惠美，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