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瑾姐姐（1/2）

从月瑕关返回尚京，又是三天后的事情。回到安平侯府，赵令德让家仆照顾靖安，自己则是换了轻装，又出门去了。

赵令德特地去新月楼打包了一份糕点，又提了一壶杏花酒，慢慢走在尚京的长街上。

他是要往瑶池山上去的。

赵令德对那山路熟悉至极，是因为去过了多次。

可是这一次，他却在原处什么都没看到。赵令德眉间流露出一丝慌乱，反反复复在竹林中寻找。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在竹林更隐秘之处，重新看见裴瑾若的墓。

赵令德终于如释重负，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那冰冷的墓碑。他痛心疾首，“难道，陈瀚修还不肯让你入土为安吗？”

墓碑一尘不染，应当还有人在打理。赵令德细心地摘掉墓碑上的枯叶，又把手中那包芙蓉糕轻轻放在裴瑾若的墓前。

赵令德半晌没有说话。等到他开口时，声音变得沙哑而温热，“瑾姐姐，我来看你了。”

赵令德遇见裴瑾若的时候只有四岁，那一年，裴瑾若也不过才七岁。

裴瑾若是和奶娘走散的，她根本认不得回府邸的路。可是裴瑾若没有慌乱，只是沿街走着，直到在安平侯府的垂花门前停了下来。

裴瑾若聪颖，知道侯府的人能帮她，“安平侯？必定是父亲的同僚。”于是裴瑾若没再多想，走上前去叩开了安平侯府的门。

那时候，管事和几个家仆正在院子中陪赵令德玩耍。司阍快步走进来朝管事通报，“管事的，有位自称是通政司使裴家的小姐来访。”

“府中不曾收到裴家的来访消息——”管事狐疑，但听到来人名讳，还是连忙和司阍一起去查看情况。

管事见裴瑾若年幼，却衣着华贵无比，心下已经相信她是通政司使裴家的小姐身份。于是他连忙将人迎了进来，又吩咐家仆：“你把少爷和这位裴小姐带到花厅等候，我去通报了夫人来。”

家仆连忙应下。

花厅中，裴瑾若坐在矮凳上一动不动，自然是家教极好。

赵令德正是在好奇的年纪，看见裴瑾若一句话不说，不由紧紧盯着她看，连手中握的芙蓉糕也顾不上吃了。

裴瑾若终于侧过头来，看向那乳臭未干的赵令德。她眨了眨眼睛问赵令德：“你在吃什么？”

赵令德还不到分辨是非好赖的时候，看着面前的人只是觉得喜欢。听见裴瑾若在跟自己说话，他连忙回答：“芙蓉糕。”

裴瑾若说：“我也想吃。”

赵令德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在觊觎他的食物！赵令德认真地犹豫着，最后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竟然一鼓作气把手中的芙蓉糕掰开两半。

赵令德走到裴瑾若面前，把一半芙蓉糕递给裴瑾若，“喏。”

裴瑾若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她也没有跟赵令德客气，接过那一半芙蓉糕吃起来。吃完以后，裴瑾若又恢复了正襟危坐。

赵令德对裴瑾若充满好奇，大声地说：“我叫赵令德，我父亲是安平侯，我祖父是抚远大将军，你呢？”

“裴瑾若。”裴瑾若抿了抿唇，低头看向面前小小的人，一字一句地开口：“我比你年长，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哦……”赵令德当下被裴瑾若说服。

没有人知道赵令德把她放在心上那么多年。

裴家差人来接走裴瑾若后，赵令德总和父亲母亲说要见她，可是却再也没有见过了。直到他有了独自走出安平侯的能力，他悄悄去裴家看过一次裴瑾若。

瑾姐姐还记得他吗？

赵令德不知道——明明跟祖父读的是制胜兵法，学的是骁勇英悍，却连走上前去和裴瑾若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赵令德是侯府嫡子，束缚不会比旁人少。他常常在练武结束后，偷偷跑去看裴瑾若，尽管事后会被安平侯用家法伺候。

赵令德好像是陪着裴瑾若长大的。裴瑾若背不出《孟子》被先生责罚的模样、在佛寺虔诚焚香的模样、还有和南霜在上元节看灯会的模样……她的种种经历，赵令德几乎都感同身受，却从来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上前打扰过。他也会有无数次的羞愧，羞愧于自己竟会做出偷偷看她这种如此越矩和不礼貌的行径。

若说幼时是懵懂无知，情窦初开后，他却越陷越深。赵令德和安平侯说过许多次：“等到裴家小姐及笄，我想去上门提亲。”

可是后来陈瀚修先求娶了裴瑾若，而他也踏上了将军路。

裴瑾若出殡那天，赵令德冒着大雾，和违抗军令的杀头之罪，回到尚京去送了她最后一程。

第一次站在裴瑾若的墓前，赵令德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双目通红，一字一句：“瑾姐姐，是我来晚了。”

回忆至此，赵令德饮尽壶中最后一口酒。他冷淡地对身后的人开口：“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靖安没想到赵令德早发现了她。她一愣，终于从竹子后走出来。靖安犹豫着开口：“我并非有意跟踪你的，我只是，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