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梧渡长风（1/2）

十二年前，白梧郡。

顾阮氏只记得，那年的风雪格外大。

她的夫君进京赶考，却遇上了上京城叛乱，下落不明。

有传言说九王爷反了，这天下要跟着乱起来了。

她只是个深闺妇人，不通政务也不懂国事，更何况，她当时身怀六甲，又在听闻顾叶文失踪的消息后受了惊，更无暇顾及这些。

顾家是远近闻名的书香门第，向来与人为善，她夫君更是白梧郡最年轻的举人，同当时的白梧郡郡守还是关系极好的忘年交。

不过，饶是她深居简出，却也听闻白梧郡近来涌入了不少流民，其中打清陵来的崔家最为显赫。

崔家是从水路来的，整齐排列的数十艘商船停泊在泠江渡口，奴仆婢使不算，光是护卫就有数百人。

这样大的阵仗，自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崔家要在此处暂住避祸，最欢喜的人，莫过于白梧郡郡守。

毕竟清陵崔家可堪为当今文人之宗，乃是钟鸣鼎食的清贵世家。

白梧郡郡守是贫寒士子出身，素来以读书人自诩，崔家来到白梧郡，无异于书中的颜如玉、黄金屋活生生蹦到了他的面前。

郡守怀揣着天上掉神仙、还正巧砸在他地盘上的巨大喜悦，忙不迭地为崔家人安排起了食宿。

怎料崔家此行所带女眷甚多，其中一位夫人还有着身孕，这可让郡守犯了难。

只因，当时白梧郡最好的大夫、稳婆适逢全在顾家——顾阮氏受惊后胎相不稳，为了以防万一，顾家直接将人请到府上随时候着。

郡守连夜登门，将此事告知了顾老爷子，顾老爷子大手一挥，直接令人腾出数间厢房，让崔家女眷安心住进府中。

于是，那位夫人入了顾府。

不过虽是住在同个屋檐下，顾阮氏对那位有孕的夫人了解并不多。

她只知对方在路上受了惊，也是因此，崔家才决定暂时在白梧郡歇脚的。

这位夫人素日里都在阁中养胎，并不常出门，这倒让顾阮氏多少生出了些许同病相怜，甚至还想过待到她身子养好些后，就去拜访一下这位夫人。

然而，她没能等到那天。

上京城传来噩耗，有同乡说亲眼见着她的夫君被叛军抓走了，怕是尸骨无存......顾阮氏在这刺激之下，竟然早产了。

她方艰难地诞下孩子，却于昏昏沉沉中听闻了另外一个噩耗，叛军攻进了白梧郡。

叛军是冲着崔家人来的，却连带着顾家也惨遭横祸。

危急关头，是顾老太爷开了密道，让那位夫人，以及昏迷中的她和孩子藏进去，这才幸免遇难。

可顾家其余人，却全惨死在了叛军刀下。

待到她清醒过来，顾家早已血流成河，眼到之处，尽是尸骨残骸。

顾阮氏步伐踉跄地走出密道，茫然失措地环顾着四周。

顾老太爷的头颅被挂在高堂前，游廊里躺着的是她尚还未垂髫的侄女，素爱打扮穿粉衣的婢女倒在血污之中，总是不苟言笑的账房管家甚至没个全尸......

顾阮氏恍若身处人间炼狱，止不住地头晕目眩。

偌大的顾家，竟只剩下了她和怀中气息奄奄的婴孩。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刚到门外，就遇到了白梧郡郡守。

这个素来儒雅端方的男人，脸上再无往日那种意气风发的神采，他狼狈地倒在地上，身上沾满了泥污。

顾阮氏走近，才发现他的双腿无力地垂在身后——他竟是一路爬过来的。

见到顾府惨状，郡守顿时哭得肝肠寸断。

“弟妹……对不住……”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像是白瓷片被碾碎成齑粉，“是我没用……挡不住叛军……”

顾阮氏神情麻木地看着他。

终于，郡守的声音渐渐衰弱，面色也透出死寂的灰白。

顾阮氏的视线，落在那道不知延了多远的血痕，再次裹紧了怀中的襁褓......

“你因此怀恨在心，崔夫人生产时，你故意设计，调换了两个孩子。”徐遇之斩钉截铁道。

顾阮氏颤着身子，却并未反驳。

“这不可能，”顾叶文将顾阮氏护在身后，“婉娘不是那样的人。”

顾阮氏却突然拽住了顾叶文的衣袖，她狠心闭上眼，终是忍不住哽咽道：“我...我真的…太恨他们了。”

顾叶文微怔，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顾阮氏缓步走向顾钦，她的动作极轻，带着小心翼翼。

顾钦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没说话，只平静地抬起眼，就这么定定看向顾阮氏。

顾阮氏对上他的眼，险些没落下泪来，但末了，她抬手掀开幕蓠，红着眼，对顾钦缓缓道：“我不是你娘，崔夫人才是你的生母。”

顾钦垂眸，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其实，这也并非没有预兆，他自小就长得不像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