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长安长乐（1/2）

新生初入国子学，照例是要统一到书院祠堂前的空地上听训的。

季惟青早就约了齐钦同去祠堂，到场后，两人就随意寻了个角落，混在人群中。

人群最前方的礼官先是祝祷天地，而后又要祭拜圣人，众门生则随着念词进行跪拜，行礼。紧接着，鹤发童颜的陈学监身着冕服，头戴梁冠，手持象笏，抑扬顿挫地念着国子学三百余条院规。

众生端正跪下，齐钦垂眸静听着这款款条项，及至陈学监告诫完成，礼官又执着新门生的点名册开始唱名，被点到名的学子将逐一自门外行至堂中，向书院诸位参事、先生见礼，并由院中主簿授予青衿。

原本这入学大典是由严主簿主持的，可因着先前的事，严主簿告了病，故而最后给诸位门生授袍的，是一位姓许的先生。

齐钦等候了许久，才终于听到前方念及自己的姓名，他下意识看向季惟青，季惟青摆摆手，示意他先去。

“地坤斋左院，”礼官似是没想到齐钦还未取表字，声音略顿了下，才不紧不慢接上，“齐钦。”

国子学门生多是出身高门世族，他们或承荫监，或由家中交奉捐纳，以此买到书院名额。只待书院结业后，经由家中一番运作打点，便可安然入仕。

国子学既是这些世家子登上青云路的踏板，也是其结识人脉的好机会，故而这些门生还未入学，家中便早早为他们纳了表字，以便交友寒暄。

像齐钦这般束了发却还未取字的，终是少数。

齐钦应了声“学生受礼”，就向前走去，不过由于祠堂地势限制，书童无法跟着入内，空青和松蓝就候在了外间，

齐钦入泮池、跨壁桥，拜过笔后，这才进入祠堂正门，堂中已坐了诸位先生，齐钦先是对着圣人像行了九拜大礼，而后又朝诸位先生三叩首，临到末了，他走到院首崔知然面前。

崔知然面上含着笑，微掠起眼皮瞟向他，唇角髯须轻抖动了下，取过摆在手边的那盏香茗，抿了口，又放下。

齐钦依礼跪下，通报姓名籍贯，旁边的礼官便根据他所言登记造册——这自然只是虚礼，毕竟国子学早就收录了每位学子信息。

而后是小厮端来盆清水，让齐钦净手净心，他自无不从。待到此番事了，崔知然才慢条斯理整理了下衣袍，取过小厮早就备好的朱砂笔，在齐钦眉心点上丹砂痣。

痣通智，寓意学子自此开慧，目明心亮。

齐钦垂下的眼睑轻颤了下，似是有些不适应，崔知然见状。面上笑意渐深，用极缓和的语气道：

“既入书院，增识见闻，养情怡性，今日教你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往后望汝开明事理，守忠义孝悌，通礼义廉耻，行君子之道。”

最后，崔知然喉间微动，多加了句：“长安长乐”。

齐钦微诧地睁眼，却见旁边的人都面色如常，似是没听到崔知然所言，他顿了顿，崔知然却挥挥手，让他快些退下，莫耽误了旁人受礼。

齐钦起身，崔知然身侧的许先生上前，将青衿递到他手里，含笑道：“好孩子，去吧。”

齐钦颔首，没再多言，就跟着其余完成拜师礼的学子出了祠堂。

空青二人见他出来，就连忙迎了上去。

“少爷身子可有不适，”空蓝接过齐钦手中青衿，将早就备好的手炉拿给他，又道，“季少爷刚进祠堂，说少爷若是出来得早，就不必等他。”

这拜师礼耗了许多时日，齐钦体弱，又受了伤，季惟青倒也替他着想。

齐钦颔首，同时将手炉揣进怀里，暖乎乎的，顿感舒坦了许多。

他喟叹了声，四望去，周遭学子眉间都点了朱砂。

齐钦将眼神落在一个面容清秀的门生额上，总觉得对方那点朱砂，明艳得有些突兀。

这般打量评点，实是冒昧，故而只一瞬，他就将目光收回。

齐钦抬腿欲走，却有门生主动来找他交换名帖。

“齐兄风姿绰约，某实是心向往之。适逢今朝良辰，某在鸿儒阁定下了雅座，还望齐兄赏脸，浅酌几杯薄酒，好一叙这同窗之谊。”

齐钦眼也不抬就应道：“多谢兄台相邀，钦身体抱恙，唯恐在席上扫了诸位雅兴，只得忍痛相拒，兄台勿怪。”

这学子还欲说些什么，齐钦却没给他机会，抬手行礼过后，就带着空青二人扬长而去。

“也不过是个旁支出身，不知在狂悖个什么劲。”这人对着齐钦背影轻啐了声，脸上是挂不住的难堪。

旁侧的门生见状，或劝说兄台勿恼，笑着与他互通了名姓，又或有门生觉得他品行有缺，只转过身佯装不知此间事。

国子监书院，同样是个名利场。

齐钦走得极快，空青惴惴不安地觑着他的神情，小声问道：“书院课学枯燥乏味，少爷何不趁此机会结识些朋友。”

莫名其妙黏上来的褚明毓、季惟青就够齐钦烦的了，再来些心怀鬼胎的朋友，他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松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