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死契（1）（1/2）

且说林筝不知去往何方，索性信马由缰进了长安。行了大半日腹中饥馁，便找一树荫停下，就着水吃了些母亲留下的烙饼，觉着自己得先找个差事从长计议才是，但苦于并无一技之长，所以行事难免畏首畏尾，不敢上前打听。

正牵着马恍恍惚惚游走延寿坊之时，一张贴在银楼门前的榜文引她驻足：“福德银楼，召佣者一人，须识文断字，包管吃住，月钱八百文，有意者入内详谈。”

林筝心想若单是识字，自己总归是符合了，就将马拴住小心翼翼迎门走去。还未跨过门槛，就有一位伶俐的伙计上前招呼起来：“娘子里面看看！”

她张望一眼井然林立的货架后，随即说道：“某观门前榜文，有意应召，烦请引荐。”伙计迅速打量了她一眼，不多说将她引至楼上。

走近一室时，伙计轻声说道：“里面正是家主贾掌柜。”见林筝点头，伙计叩门，只听有人应了一声：“进来。”

伙计推门引她进去，一位约摸四五十岁的男子坐于书案前，另一青年侧身立于案旁，伙计叉手唱喏道：“主人，这位娘子有意应召。”林筝上前行叉手礼：“见过东家，某姓林名真，长安西郊人士。”

贾掌柜见来人是位女子，眼神中透着些怀疑，但见她似是明白人，遂递出一本账册：“可识字吗？”林筝上前接过，念了一段，掌柜又说：“再抄几则看看。”

旁边的青年帮她铺开纸，递上笔，林筝谢过，而后迅速抄写了一段，掌柜点头称赞道：“写字倒是麻利，字迹也算工整隽秀。”

林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见他与一旁的青年对视后，对林筝说道：“你便负责点货记录等一应事务吧，先做一个月，若干得好，再说后续。”

掌柜随后又对青年说：“就在后院为她收拾出一间屋子安顿下来。小路，你以后多指点她。”青年应允后，林筝谢过掌柜，随青年和伙计出去了。

行了几步，林筝才鼓足勇气开腔道：“敢问二位郎君怎么称呼？”“娘子客气，某姓褚名小路，代管银楼账务，大可叫我小路。”青年热情说道。伙计也搭腔道：“娘子叫我四运就是了。”

林筝颔首笑道：“即使如此，二位也叫我林真吧，倒显得融洽些。”

褚小路带林筝安顿下来，又将事务交代了一番，林筝本就事事留心，善于追根究底，几日下来并无纰漏，只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不免想起母亲，又想起自己一时冲动害了南怀书性命，纸包不住火，总有败露的一天，暗暗对自己生恨，故夜夜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一日林筝休沐，便去西市散心，顺便购置日用之物。在人潮中迷迷蒙蒙地低头走着，闹市的喧嚣仿佛也离她远去，如同闪回往昔光影般匆忙又隐约。她全然没有留意到一名拉着马车的少年从她身边经过，不经意间回头瞥了她一眼，又停了下来：“这不是林娘子吗？”

林筝惊愕地抬头望着眼前人，一言不发。来人以为她不曾记得自己，无奈叹道：“娘子好生善忘，不会也不记得我家郎君了吧？”林筝一眼便知他是常伴南怀书左右的仆僮南柯，只是亏心又震惊，一时失语，更红了眼眶。

南柯见她闷闷不乐，又叹道：“我看娘子近来憔悴了不少。这也难怪，郎君六日前趁夜离家从军，只留下一封书信辞别，家主也不知其下落呢。”

“他六日前夜里辞别？”林筝警觉地问。“可不是？郎君一直想征战沙场闯出个名堂，家主岂容他涉险，故一再劝阻。哪知我们郎君打定了主意，趁夜出走，如今音信全无。”

阴差阳错间，他二人竟是在他离家之夜相约，如今倒成了南怀书出走投军，下落不明。林筝心想他们哪知是自己断送了他的归家路，南怀书又怎料到自己会毁了他的锦绣前途。

见她含泪不语，南柯赶忙安慰道：“我素知郎君对娘子的情意，断然不会这般割舍，娘子应珍重才是，也许不日就会有书信传来。”

林筝忍下眼泪，苦笑了一下，她也曾以为“绝不相负”的诺言可信，可经历种种让她如梦初醒，“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过梦幻泡影。见此情形，南柯少不得又劝了几句，后辞林筝而去。

是夜，林筝在院后僻静之处用炭火盆化纸以作祭奠，吞噬纸钱的火焰肆意明亮，她的眼神却幽暗下来：“我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谅，好让你转生来世也不要找我报仇。”

她又送上一叠纸钱：“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我知道死了就是死了，就此湮灭，更不存在冤魂索命之说，活人对逝者的祭奠无非是安慰自己，就如我，只是想向你致歉。”

一阵风似有意撩拨飞舞的火星，又冷眼旁观它们沉坠熄灭。林筝喃喃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算你失信于我、欺辱于我，我也不配判定你的生死。你且等我找到母亲，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到时候再偿还你吧。”

就在她断断续续自语之时，忽听里面有人走近院门，就机警地端起火盆闪在不远处的拐角后，暗中窥视来人。

只见有人轻推院门，四下打探一番，在看向林筝这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