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义草（3）（1/2）

却道第七日傍晚，褚千城来到林筝院内，见门虚掩，她就在桌旁手撑着头，指关节都使着劲。见这副长眉颦蹙、双目紧闭之貌，他不禁戏谑道：“这秘术真让你自苦如此么？”

林筝一点也不意外地睁开眼，坐着伸手将他请入屋内：“料想尊者今夜前来，特此恭候。”

“账目整理得如何了？”褚千城故意吓唬她，正色问道。

“什么？”林筝果然慌了神，“我以为尊者给我这几日是……”

“是让你懈怠不成？”褚千城横眉竖眼的样子，着实将林筝吓得不轻。

源于她怔怔地盯着他，才得以首次正视他。林筝一向是不端详人的，绝非她傲慢无礼，是她见人总是不自觉地垂下眼睛，避免与人目光交流，久而久之反倒是记不清人的样貌。

一个虚影她不敢记在脑海，因为回忆起来总是看不真切。如果她没有用眼睛一笔一笔将人物画在记忆里，一个大致的轮廓又怎么经得起岁月流长呢？

褚千城身形俊逸，头戴墨色幞头，一袭浅青圆领紧袖袍，黑革带束腰，脚蹬乌皮靴。面色如清浅温润的于阗黄玉，却更多几分生动的古铜血色，使他看起来即便清瘦也精神焕发。林筝疑心逝界是否和幽冥地府一般不见天日，才会使他的肤色较平常男子白净许多。

再看眉眼。一对龙眉刚毅有力又清秀不杂乱，颇有帝王将帅之风姿，眉峰高而不险，眉黑而不凝重，眉间较宽，似乎善于包容。还生得一双桃花眼，眼距不宽不窄，眼尾微翘，眼中总含着粼粼波光。

她看这双眼睛有时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笑意，让人不明就里，有时也带着似醉非醉的温情，引诱人心。

伏羲鼻山根挺拔直通印堂，鼻形均匀修长，骨感而不生硬。传闻这样的鼻子不光具有美感，还代表着福禄运势，林筝想想以他的身份也算准确。

想找出一个败笔相当不易，嘴唇虽比其他男子薄些，却因微微向上的唇角、明显的唇峰以及流畅的弧线而出彩，仿佛冷不丁就会示人一丝狡黠的笑意，当然也会少几分冷峻，多几分亲和。

下颚的棱角似有若无，并无锐利之势，显得微方，临了总算给人一些忠正的感想。林筝无奈摇摇头，在这张她看出深邃、机敏、诡诈气息的脸上，她猛然发现他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看她似乎进入了另一时空冥想，褚千城也未解释之前的玩笑，直截了当地问：“给我相面看出了什么？”

口是心非是林筝对于不能坦白时的惯常做法，她毫不迟疑地说：“富贵，权势。”隐藏了诸如“狡猾”这类的看法。

他淡淡一笑眼神转向了别处：“今夜我们启程。”“今夜?”她想了想自己不该提出质疑，“何地？”

“五百年前他们的葬身之所，杭州，也是叶凌生前的故里。”“怎么去？”“骑马去。”“上次的船一夜千里，这次的马……”“骑你自己的马。”

林筝没有问下去，对方问一句答一句的架势让她不想再问，趁褚千城等在屋外的时候，她以极快的速度换了身橙黄翻领窄袖胡袍，腰间系上棕革带，下着黑裤黑靴。又慌忙收拾水囊等必备之物放入包袱，灭灯火关门走了出去。

天空已浸染成紫罗兰色，院内门户紧闭，再无一人。林筝打量了四周又转向褚千城，眉头轻抬露出疑惑的神情。“我让四运挑头带他们掷骰玩乐，我们才好避人耳目。”林筝与他从马厩牵了各自的马，从后门悄悄出去。

骑马走至深林中，褚千城环顾四周，见无人才右手斜向上一挥，与此同时口中默念几字，霎时间出现一条以汉白玉墁地的幽深长衢，上前看四周空荡如天，幽暗如夜，与周遭隔绝。

二人走不过百步，路断头就到了一处郊野。林筝觉出风暖了些，四野草木更加茂盛，就算有几分惊异，也只得告诉自己怕是到了杭州！

褚千城引她到了一处木屋，林筝上前看时应是弃置多年，且不说屋顶衫木皮已随风雨飘摇乱撒院内，更有半寸积灰把这昏暗老屋压得几乎奄奄一息。

她还未发问，如幻术般眨眼间老屋焕然一新，房上的木皮整齐厚实，在月下有几分肃穆，用手摸摸墙壁，已是一尘不染。

林筝回头正看到他施法完毕的手，不禁拍手称妙：“尊者好手段！那甬道，这新屋，都易如反掌，只在挥手一瞬间！”

“那通衢本是逝界连通人间之道，缩短空间罢了。逝界有不少凡人，如何能腾云驾雾，由是开辟了这衢路交通往来。至于这废弃茅屋自然归于逝界，稍加修整容我们歇息一晚。”对于恭维，褚千城不过略做解释，二人拴好马进屋，分寻一处竹榻睡下，一夜无话。

次日黎明微弱的亮光唤醒了林筝，也因她想到此行未竟之事和换了地方睡不安稳，便早早起身梳洗。出了里间看褚千城正端着两碗粥从厨房走了出来，赶忙上前小心接过一碗，至桌边放下。却听他说：“只有粥和饼，将就些吧。”

“有劳尊者，足矣。”林筝想起昔日为自己做早饭的母亲，又怎会挑剔呢？可现在她究竟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