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借胆（1）（1/2）

都说人生如梦，常让人分不清是睡是醒。褚千城拼尽全力为其灌输法力，仍唤不醒林筝，便握着她的手无力地呆坐在原地，从与她初见，到赚她效力逝界，直至如今她舍身相救而死，回想世事发展明明错综复杂，却又有迹可循。

他仰天长叹，只觉正午的骄阳炫目得让人眼前一阵发黑，明明此刻普照万物的光热极盛，偏偏一旁的她就似一块寒冰，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就这般遥想到日头偏西，他才平稳心神将她安放里屋榻上，动身采买祭具。虽说落叶归根，但想到林筝身边无亲眷，而逝界事务隐秘，若将其尸身带回长安恐多有猜疑，只能将其火化，骨殖收殓入骨灰瓮带走，找到其母交还，另行安葬。他晓得林筝不拘于礼数，自然能理解他的安排。

就这样他浑浑噩噩地在周边集市置买齐全，中元节本就是祭祀之日，倒未引人发问，天暗时方才扛了大包纵马回来。西边的远空渲染着缥缈的藕紫色，而木屋上空却是凌霄花宁静的粉橙，交织着分不清界限，就这般自然地晕开。

木屋旁马棚中早有林筝的骊马守候，见褚千城回来，一面昂首跺脚，一面摇摆着马尾，声声嘶鸣。褚千城原以为它会跑得无影无踪，如今晓得此马有灵性，也知主人安危。便跳下马背拴好马，走到骊马旁轻抚它的脊背试图让它平静，转身进屋去料理林筝后事。

褚千城身披缟素，从包袱里取了一件萱草暗纹橙红圆领胡袍，为林筝套上，擦洗了她面目和手臂上的灰尘血污，整理了鬓发，在她髻前戴了个银枝繁叶疏花步摇冠饰，他想女子大多爱美，自己男儿身不通这些，也只是略尽绵力罢了，后深深三拜。

夜幕低垂，他在内室的竹案上设好灵牌纸扎香烛，捧了灰陶骨灰瓮在牌位前放了，拾个胡凳面朝灵牌坐下，点了盆火缓缓烧起一陌纸钱来。

他情知自己为林筝所做的远不及她救命之恩，二人相识十数日，还未成知交，如今灵位上镌刻“故友”二字都不知是否恰如其分。

罔顾外面令人胆颤的一声惊雷和顷刻间袭来的暴雨，他一边向火里撒着纸钱，见它们兀自飘摇，终敌不过火舌轻易地将其卷为蜷缩的灰烬，一边沉声说道：

“林筝，想我们相识不过十余日，你便能舍身相救，而我诈你效命逝界，多有不义之处。你且宽心，我承诺之事自不敢忘，他日寻得令堂，定将你入土为安，资助她颐养天年。明日休怪，火葬实属不得已之举，愿你早登极乐……”

“唉——”只听得一声苍远的凄然长叹，一阵阴风缭绕，令人打个寒战，灯火不安摇曳，火盆中纸钱乱飞。

褚千城喝道：“谁在叹气？”见无应答，内心觉得蹊跷：“今日偏是中元节，鬼门关大开，难不成冤鬼作祟？”

心中虽然发虚，仍壮胆四下张望叫道：“是鬼也便站出来，有冤说冤，有仇报仇！”

登时屋内火烛俱灭，褚千城倒吸了口凉气，摸索着欲重点灯烛，却听又一声长叹响彻屋宇，把他镇在一处不敢动弹。

良久，他定了定神，问道：“林筝，是你吗？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大雨滂沱，足以掩盖万般细碎之声，却使他听得清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山风呼啸似的喘息。他慌乱施法，试了两次才点着火盆，借着光蹲下将一陌纸钱都递了去，口中急促地喃喃道：

“我知你冤屈，我人微言轻，不能左右落纭，明日我就禀奏逝帝陛下，让他为你做主可好？”说着又捧了些金山银山样的纸扎倾入火中。

沉寂片刻，幽怨之声复起：“我叹你只顾给我化纸，却不省得端茶与我喝。”

褚千城一愣神，却听这沉沉的声音背后还有窃窃笑声，顿时明白什么，拈起未燃尽带火星的纸扎将油灯点亮，举灯走近林筝，却看她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强忍着不笑出声，眼中晶莹尽是笑意。

“好啊，你！”他顿口无言，去摸她手臂有些温热，脸上表情由惊转怒，由怒变喜，这才假意嗔怪道：“你竟敢这般戏弄本尊！快说，明明气绝，又是怎么好的？”

“茶！”林筝只无辜地皱眉抚着肩伤，他只得跑去端茶来，扶起她小心喂了。

“我若不好，怎看你为我披麻戴孝，化纸上香？”林筝歪着头讥笑道。

褚千城臊了，一松手站起来，林筝冷不丁没了靠背，直接“哎呦”一声躺倒。

他本伸出相扶的手，又故意收了回来：“你毕竟救我重伤，我不和你计较。只是快说，别卖关子。”一边听林筝言说，一边解下一身缟素。

原来，林筝怒杀南怀书那夜出现的身着云衣的仙人，在褚千城外出时又现身林筝梦中救了她。

林筝直言自己背负人命，不值得天衣仙子相救，那仙子说：“你所犯罪孽日后合该赎罪，落纭所行不义，今日不应让你救人而死。”说着剑指状向她肩部注入灵力，随着一股暖意流经血脉，林筝沉沉睡去。

直至一声惊雷把她震醒，她看褚千城一身素缟只顾低头烧纸，又听到他自说自话，有心戏弄他，便有了后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