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佛心、魔心、道心（6/6）

荷包上绣的云纹已经模糊，边角磨出线头，鲜艳的朱红底色也已黯淡。

“你之前说，可以通过与妖兽订立契约来支配它们，要怎么做？”他把荷包还回去，“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是可以支配它们的对吗？”

容平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想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猜测他心里的想法，最终还是半途而废，人心太深，她至今无法读懂别人。

“订立契约不难，按照契约规定，妖兽会听任立契者驱使。”

“有何难处？”

容平定一定神，阳光有些晃眼，她低头直直地瞅着自己的鞋尖。

“对于普通人，比如像我这样的，有可能驱使得了它们吗？要用什么作为交换？”

容平看见一只蚂蚁从鞋面上爬过，她没有动。

“请你，教教我。”茗兮低声央求。

风里捎带了些花香，真是醉人心脾，麻痹神智。

茗兮静静立着，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但凭容平裁决。

容平稍稍抬起头，看向池塘里浅浅的波纹：“妖兽和一般兽类不同，它们寿命很长，知晓世理，并不甘心被人类驱使。因为极难驯服，所以只能以契约束缚。其中，像小九那样的上古神兽，已经不可能接受驱使，只能收服，非死即伤。连我也不过是依靠天赋血脉与它相通而已。若它硬要离去，我也不敢强留。小九它其实挺喜欢和我们一起结伴所以才一路跟随。驯服只是一时，长久还得看它自己的意愿。”

茗兮看她神情凝重，明白她已经猜到他的想法。

“像蝃蝀这样的妖物，不仅存世旷久，且已修灵开悟，和普通的妖兽妖怪又不同。它有极强的自我意志，就像人一样，不是用契约就可以约束得了的。好比人与人之间，就算订立过契约也不能保证不违约。它估计已经逍遥一世，怎么还肯为人驱使不得肆意尽兴？”

茗兮目光微凛，至此，容平所言与他自己揣度基本无差。

他犹豫一会儿，隔开一人距离坐下，也望着池塘里浅浅的波纹问：“如果，用它想要的东西交换呢？”

容平转头，自上而下打量他，认真诚纯的目光几乎让茗兮无地自容。

“自知之明我有的，除去性命好像也没有别的更有价值的东西。可它既然赖上了我，总是看上了我身上某些好处。要是能弄明白它的喜好，或许，可以试着谈谈？”

容平回答：“它既然寿数将尽，想来即便供你驱使也是强弩之末，未必帮上大用。若为此害你性命，岂非不值？”

茗兮笑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即便要死了，也肯定比我能耐许多。”

容平刚要说话，却发现茗兮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

“你现在说话有板有眼像模像样了。“

容平一愣：“师尊教得好，小五小白也帮我很多。”

茗兮放松了些：“等你开了智，该有多强呢？能呼风唤雨吗，像仙主那样？或者像叶柔秀那样成为传奇？”

容平听出他语气里恹恹的倦意和笑意下的悲戚：“你怎么了？好像特别……难过？”

茗兮轻轻摇头，半含眉目自言自语：“我好像能明白一些了，那次他跳下车，独自冲向追兵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跟你们比，我们只是不值一提的凡人。”

容平仔细搜寻一遍，确认并没有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半点玩笑的意味。

“可你想做普通人不敢做的事情。”

茗兮张开眼。

“我觉得蝃蝀想要的不会是你的命，你身上有别的东西吸引了它。弄清楚的话或许能有办法控制它。”

“当真？”

容平晏晏而笑：“妖兽和兽一样，越强大的濒死之际越想隐藏。临死时想被围观的就只有人。蝃蝀愿意以你的身躯作为棺椁，肯定是很喜欢你的身体。”

茗兮浅浅笑，不分悲喜。呵，感谢上古妖物的垂青，为他本就多舛寡薄的命运添上鲜亮的一笔。

池塘里游鱼悠悠，不问古今。

“不过，无论想要跟何种妖物、魔物谈条件，都有一个前提。”

茗兮看着容平，她的语气变得很重。

“我是心中无物，所以不为所动。而你，凡人，你们的心太满了，很容易反过来受妖魔牵引。你能做到灵台清明不受物羁吗？”

茗兮皱眉：“所以，还得修心。即便不是为了成仙。”

容平微笑：“你看，你很聪明的。”

茗兮脸上掀起淡淡的热度。

被傀子夸聪明，大约是不该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