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破幻境（1/2）

斩破幻境

后来，师晚怜沈睡百日有馀，才堪堪覆醒。

睁开双眸时，天光大亮，浮岚暖翠，风月无边，是个极好的天气。

日光在眼边熏染开，模糊人的视线，教人心生恍惚。

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来历，唯一的线索，便是怀中贴身所带的冰蓝色龙鳞，上面留着父君最后的交代：

“寒灰更然，鹤亦败道。心怀苍生，此心不移。”

她的心弦乍然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动。这句话仿佛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无数次，裹挟着一股炽烈的情感。可她拼命回想，记忆中却仍是无边无际的虚无。

愈去想，愈加头痛欲裂。

片刻过后，身边忽而传来一声轻唤：“小仙子，你终於醒了。”

师晚怜收回思绪，循声看过去。视线中，一个陌生的身形渐渐明晰起来。

是一位端秀面善的女仙。

女仙看出师晚怜眼底的疑惑，解释道：“你受了伤，已经昏睡百日了。百日前，是一位仙君将你托付於我。他见你被妖魔所伤，性命垂危，而我专攻疗愈，便来照顾你。”

师晚怜心下了然，颔首道：“多谢仙子了。”

女仙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唇角弯起：“仙子，你根骨灵秀，却漂泊无依，不如随我去天界，也算是个好归宿。”

师晚怜有过须臾的踟蹰，可是除了天界……三界浩渺，她更不知该去往何处。况父君希望她心系苍生，去了天界，也算适得其所。

於是她笑意清浅，真挚地应了下来。

而那段时间，帝清在天界闭关养伤三百年。

他为师晚怜散去一半魂魄，普天之下无人知晓。师晚怜昏睡，他身负重伤，更是岌岌可危。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她托付给慈悲博怀的灵泉上仙，望她悉心教导，引她上天界，登九天，悟苍生。

可是天界何其广阔浩瀚，待帝清出关之时，已再也没有师晚怜的消息。

他心想，因缘际会，自有天定。他们同在天界，终有再见之时。

於是，枕月台中初见，他以为她是细作，拿剑抵上她的脖颈间。

她诧然回眸，清丽如水，刹那间，前尘向他汹涌而来。

师晚怜以为，这是二人此生的初见。

却并不知晓，这是帝清苦等千年的重逢。

这是二人真正的前尘。

可是梦境之中，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幻境停留在师晚怜魔脉大开丶屠戮众仙的那一刻，地动山摇，訇然巨响，永不停歇。

她眼底彻底浸透血色，杀意升腾，提剑要再去杀戮。帝清心下慌张，忙要上前阻止。

可是噩梦之境中，他不知为何，仿佛被束缚手脚一般，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他就只能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师晚怜善意渐褪，不受控制，屠戮了万千无辜苍生。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人间恍若炼狱！

他长身立在她身侧，想要大声呼唤，想要劝她回头，可是嗓子却仿佛死死堵塞，发不出一丝声音。

无力而绝望。

直到天地变色，天神降世，要奉天道诛杀魔女——

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看见师晚怜面上溅血，孤傲倔强地挥剑指向众神，怒声大喊：“天道於我如蝼蚁！我师晚怜，誓要将这不公天道，乃至你们要保护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众神面色沈肃：“魔女，受死！”

众神之力何其浩瀚，师晚怜魔脉刚开，相比之下判若云泥。

诛魔阵法大开，将她牢牢困在其中，片刻之间，她遍身伤痕累累，大口大口吐出鲜血。

帝清眼尾有清泪渗出：“不要……不要！她还有机会……她可以顺遂此生的！”

“不要——！”

声嘶力竭，他终於喊出了声音，迈动了步子。可是话音落下，那个陪伴他数百年的身影，就这般倒在血泊之中。

死不瞑目。

“不——！”

帝清几近失声，踉踉跄跄地奔上前去，慌乱地在血泊之中抱起她。

染上血污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苍白的脸颊。

失色的，冰冷的，死寂的。

他终是没有来得及。

他的挚爱，本已一心为善，纯澈清正，心系苍生，最终却以魔女的身份，死在众神手下。

“不……不……！”

泪如雨下，痛彻心扉。

他终是陷入了这场夜九渊精心布局的噩梦中。

感受着怀中温度逐渐冰冷，帝清心神恍惚，不住地喃喃着她的名字，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不……晚怜，你不是魔……你是仙。”

“欺骗……我没有骗过你，你会有一个好结局。我……我永远陪着你。”

素来清正自持的天界帝子，此时此刻几近失智，墨发毵乱，宛若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