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顾南鸣失忆（二）（1/2）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小雨噼噼啪啪下个不停。锅碗瓢盆里的水满了又溢出去，大丫来来回回倒了好几次，最后几欲浑身湿透。

惨白的闪电如鬼爪一般从夜空中拉伸下来，平安和健康吓得直往顾南鸣怀里钻，顾南鸣当下被这场面弄得手足无措。这间不挡风不遮雨的破房子，只有那么一张床，一张桌，几张破凳，正正应上了那句家徒四壁。

粤州炎热，此时顾南鸣身上那件短白衬衫不知是被雨水打湿，还是被汗水浸湿。他将平安拉出来：“你是哥哥，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要保护妹妹和姐姐知道吗？”

平安张着那双黑如葡萄的演，泫然欲泣道：“可是我害怕啊。”

话落，一个惊雷劈下，兜头炸响。两小孩被这惊天雷响吓得当即嚎啕大哭起来。顾南鸣稍稍蹙眉，下一瞬，只将跟前这两萝卜头带着搂到自己身边。

他向来不喜欢与人亲昵，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也没有这种殊荣。当下，顾南鸣抬头朝往外倒水的大丫道：“别倒了，反正都是会湿透的。”

大丫闻言，讪讪的走动顾南鸣跟前，不知为何她每次面对顾南鸣都会有一种被他折服的感觉。在他身上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只需一眼，便会觉得有他在自己是可以安心的。

每当有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大丫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她怎么能依赖一个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的人给的安全感呢？她心里不禁暗暗嘲讽自己的没用。

顾南鸣往床边挪了个位子出来：“很晚了，睡觉吧。”

大丫点点头，这才挪到床上。两个小屁孩见状赶紧哭着喊着扎到自家姐姐跟前，大丫一手环抱住一个，低声安慰：“别怕别怕，有姐姐在。”

顾南鸣被这一幕晃得头疼，沉沉夜空上有惊雷劈落，银白闪电好像劈到他的天灵盖上，猛然炸开了前尘往事。

记忆里，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一个半大的女娃娃拖着鼻涕爬到他膝盖上，撇着嘴，哭着奶声奶气的说：“咯咯，哥哥……”

他一手拎着她的衣服后领将她拎到自己跟前，虎着脸：“你是在叫哥哥？还是学母鸡叫咯咯啊？”

小娃娃挥着两条莲藕般的小胳膊，涕泪横流。还是少年的他蹙眉将她重新抱在怀里，小娃娃一股脑的朝他身上挤过去，糊了他一身鼻涕眼泪。

他一巴掌打在她的小屁屁上，佯怒：“说，你是南笙还是南音啊，两个小混蛋长得一模一样，二哥都认不出你们谁是谁。”

“……”

顾南鸣身形一晃，几欲跌倒。平安健康竭嘶底里喊道：“大哥哥！”

大丫连忙将怀中的弟弟妹妹放下来，爬到顾南鸣跟前，一手抚上他的额头，当下才舒了口气，幸亏没有发烧。顾南鸣捂着发痛的太阳穴，越想回忆，记忆却逐渐飘零远，最后化为碎片点点消散在脑海中。

他后槽牙咬的死紧，浑身都似在战栗，那种眼睁睁看着往日的熟悉一点点风化消散的无助感，就像一个将近溺死的人，他好不容易攀付上一根浮木，然，那终究是腐朽一半的枯木，只需轻轻一碰便溶解于水中，想依靠它得救似乎只是一种奢望。

大丫伸手碰了碰顾南鸣：“你没事吧？”

顾南鸣双手捂着脑袋，喃喃道：“南笙，南音，南笙……”

一句话未完，他身子一歪，双眸一黑，知觉尽失。大丫单薄的身子骨猛地僵直不动，顾南鸣一头乌黑的短发柔软的搁在她白嫩的脖颈上，他鼻尖吐息温热，呼吸之间，窘迫至极。

屋外雨声琳琅脆响，屋内雨滴滴滴答答的敲着锅碗瓢盆，这一夜宛若是戏台子上的故事，雨声为奏，风影为舞，似乎是在庆祝某一刻的相逢。

大丫垂眸怔怔的望着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昏睡，那一刻她心如擂鼓，竟有个私欲从心头响起，她想，若是他一辈子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就好了。

这样，他是否就能留下了呢？因为，他不认识全世界，只熟悉自己。

雨滴滴哒哒下了一夜。

顾南鸣醒转过来时，又被平安和健康这两萝卜头吓了一大跳。今天他很清晰的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当下，他揉着一头乱发坐起来，抬目四顾，见这屋子明显有打扫过的痕迹，然，昨夜雨大了些，大丫虽将地上的积水清除了大部分，但还有小部分是堆积成洼的。

顾南鸣翻身下床：“你姐姐呢？”

平安：“卖花去了，姐姐说，大哥哥你醒了，我们才能开放，哥哥，我们吃饭吧。”

“……”

一碗薄粥，一个地瓜下肚后。顾南鸣以手支颚坐在大门口处，平安和健康有样学样分坐在他两边，以手支颚双目平视前方，望着，面前这个不大的院子，角落里正停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摆满了笸箩大框，再往前是缺了一半的围墙，残破的砖头大赤赤的升出来。

顾南鸣唉一声。平安和健康亦唉一声。顾南鸣双眸垂下，望着脚下一片水洼。平安和健康亦望着脚下一堆泥巴。顾南鸣幽幽道：“一个家破成这样子也是不能再破了。”

平安跟着念：“一个家破成这样子也是不能再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