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2/2）

凉州丶梁州调兵，对荆州形成两面围合，说不定还可以扭转败势。可是这个希望非常渺茫，从梁丶凉而州调兵，需要渡明沧水，耗时耗力，而且战场上形势变幻莫测，非纸上谈兵的当权者所能预料。

她思索片刻，急发军令，准备连夜点兵赶赴荆州，御驾亲征。

安抚了将士的情绪，将人送走后，她孤身独对空殿，手指一一细抚满案败报，明明是暖春的夜晚，却让人浑身冰凉，恍若置身寒冬。

这一战生死难料，可她不得不去。

父皇的江山到了她手上，还没百年就已经满目疮痍，她有愧于父皇丶有愧于满朝文武百官丶更有愧于天下百姓。

若不是她的大意，薛琼怎会藏身太傅府那么久。

从玉笙楼到雍州，一路筹谋部署，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她喜欢萧云憬。

因为这份喜欢，才如此大意，让贼子有了可趁之机。

指尖还残留着雨水的湿润冰凉，是刚才扶那位将士留下的，徐依呆呆站在案旁，想起那将士狼狈的模样，仿佛有厮杀哭喊声不断传入耳畔，她忽觉筋疲力尽，双腿一软，跌跪在地。

太极殿是她处理公务的地方，小时候萧云憬就在这里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批阅奏折，教她洞察人心……往事点滴浮上心头，即便是这个曾经带给她无数温暖的殿宇，此时此刻，亦不能让她自沉痛间稍觉一丝的平缓宁静。

她蜷着身子，把头埋在两臂之间，满目光线被挡住的那一刹，终于哭出了声。

此时的太极殿内，除了细碎的哭泣声，就是扑簌的风雨声，沉寂如此，仿佛连空气也被凝结。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双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安抚。

徐依还未来得及擡头，整个人就埋入了熟悉又温暖的胸膛。

从小到大，她靠过无数次的胸膛，怎会不知那是谁？

身子在一瞬间绷紧。

“先丶先生？”她哽咽出声，许是哭得久，嗓音都哑了，像揉进了一团沙子。

搂住她的那双手没有松动半分，萧云憬呼吸拂在她头顶，轻声道：“我在。”

“先生。”她喃喃，想要笑，眼泪却忍不住滴落。

擡眸间，青色衣袂入眼，灯光下色泽似水流动。连日来所有的害怕丶孤独丶悲伤丶无奈，竟在此刻齐齐漫上心头，一直强撑着的冷静与坚强，在他到来的瞬间全线瓦解。

事已至此，她已无力去怀疑丶无猜测丶去发怒。

从小到大都很依赖他，对他从来没有警觉，只要他靠近自己，就能毫无顾虑的放纵放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火就发火。

十几年来，她早已把萧云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更多的是依赖。

“先生，我害怕。”徐依狠狠地攥住他的衣角，再无顾忌。

“臣在这里，没人能伤害陛下。”久违的温软靠在怀中，萧云憬低着头，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冰凉的发带束起柔顺的发丝，随着他手指划过发带上的明珠，悠悠晃动，“我都知道，没关系，不怕。”

他并没有温存太久，很快将她抱上龙椅，去翻战报，翻奏折。

身处密牢，这些事却也有所耳闻，徐依的笼子关不住他，更何况还有个身手极其了得的义奴。外面烽火弥漫，战报频频传来，年轻的小皇帝为战事忧愁，整夜整夜不睡觉，多次提出要御驾亲征，鼓舞士气。

这是下下之策，稍有意外，江山就会拱手他人。

这些日子来，徐依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她长大了，事事都可以独当一面，有勇有谋，不想依然会有这样束手无策的时候。

母亲筹谋多年，一心复国，计划缜密，徐依到底没能斗过她。

黎国早就亡了，萧云憬初来中原，也曾有一腔复国的热血，可当他看到先皇治理下的江山盛景，又几度陷入怀疑。

中原的那位皇帝徐策，曾驰骋沙场，本也是杀人如麻的将军，成为皇帝后，身上剽悍凶煞之气收敛不少，行事勤勉谨慎，治理中原天下多年未出一丝纰漏，可说文治武功皆成，朝野之中颇得威望。

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心里复国的念头愈发淡。

现在的战火，全因母亲的执念而起，为了完成一个没有什么意义，也几乎不能的事。

他看着徐依长大，再铁石心肠，狠心薄情，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萧云憬将折书和战报一本本看完，始终不发一言。

徐依静静地注视着他俊美的侧颜，也不曾言语。

直到他下战报转身时，徐依望着那张抿着的唇终于动了动。

萧云憬说得什么她完全没听见，只见男人高大的身子在眼前回晃了一下，继而是阴影倾覆，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徐依快手将他扶住，指腹划过那双柔软的唇瓣，凑近他耳边，低低地说：“先生，别怪我。”

江山和你，朕选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