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2/3）

禁止我帮姐姐。但姐姐也从不食言，她说了不做饭就是不做饭，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靠脂肪燃烧提供能量，就躺在床上看一天的书顺带减肥，反正饿不死，该完成的东西也总能压线完成，结果到最后谁也拿对方没办法。

期中考试临近，学习骤然紧张，我没法再每天坐十五站公交往老家跑了。往后更是难。

放榜后我的成绩依然保持在年级前五十，按老师的话说，再努力一把就可以冲进前十了。我为这个结果沾沾自喜了一阵，两三天内与我来说话的同学也多了，然而好景不长，期中考试后的一个星期，高一时带头欺负的不良少年又在一个午后堵住了我。

“喂，扫把星。想起来要和你们家的怨鬼报喜啦？”他一这样叫我，我就本能地想逃跑。

“我们家没什么鬼，我姐姐身体还没差到要被你开死亡证明的地步呢，垫底狂。”只可惜今天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你他妈一个男人，老子就是八百米外都能看到你身上的晦气！”我与他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次也是按照套路由他先动手，我闷声忍了一通揍，照常回家。

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他骨头长开了，下手又重了点之外。

年级里又陆陆续续流传起我家闹鬼的消息来，说得比刚上高一那阵还要神乎其神。只不过高三了，我什么都不必做，自有老师替我出头。

“一个个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就晓得长舌妇似得扒人家家长里短，看你们的成绩，一个比一个适合去给算命的看摊子——肌肉发达护着坑蒙拐骗，绝配！”

他们照常编排我，我照常用心学习，每每困了的时候，我就仿佛听到姐姐在我的门口懒洋洋地说道：“阿磊，偷懒呀？揍你呦。”

期末考试后基本可以肯定我的水平将稳定保持在年级前十后，我第一时间恢复了每周往老家洋房跑的日程。尽管只有周末一天。

花园里的植物换了一批，依然开得茂盛，姐姐的声音透着些许苍凉寂寥，但没几句就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悠闲：“阿磊，气色好，考得好呀？”

“姐姐，家里没来强盗吧？”我想起学校里传得满城风雨的闹鬼传闻，冷不丁嘴巴先于脑子行动。

“没有，阴气重，谁敢。”姐姐有些生气得笑道，我知道她并不介意。

最后三个月，所有人都在玩命学习，再没有人关心旁门左道的消息。

我考上了位于首都的全国顶尖大学，还收到了数封来自海外学府的高含金量offer——权衡之下我决定珍惜这次机会出国，只是那样我无疑没法每周回家，能一年回一次国都是奢望。

“姐姐，我要出国。”放榜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把时间花到了陪姐姐待在洋房这件事上。她知道我成绩好，肯定不会甘心待在这座小城，多少做了以后很难见面的准备，但她不知道我投往国外大学的所有申请都通过了。

我觉得桌子猛的一震。

“阿磊？”姐姐的声音颤抖着，心虚之下我觉得地板都在摇晃。

我很少与姐姐讲条件，赶紧拿出已经准备了一个月的腹稿抢在她发作前将所有的想法一一罗列：“姐姐，我想好了，一到那里我就去投奔我学长，在他咖啡店里打工，国外服务生有小费的，工资也比国内高，加上奖学金，我可以一年回国两趟，春节和暑假，加在一起少说两个月……”

“你这个自私的小鬼！”姐姐朝我怒吼起来，“你明知道姐姐在这里多寂寞……多可怜……你高三一年……我孤独得都快疯了！我的耳朵已经能分辨清海滨上半夜行走的是蟹还是虾，脑袋对院子里那朵花哪天多开了一瓣萎了一角了如指掌，我能预测出下雨的日子里哪个坑洼要积多深的水，连你忘记倒掉的剩饭剩菜每隔一天闻着是什么味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墙壁在震颤，电灯线兀自搅作一团，空间中充斥着仿佛被音响放大国无数倍的剧烈心跳。我摔下椅子，地板木被异样的力量撬开一角，露出黑洞洞的内里。一切狂躁而不安。

“可是……姐姐，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生活吗？”我无视这栋在外人眼中看来诡异无比房子的异动，认命地躺在地板上，双眼直视天花板晃动得吊灯。

周围瞬间清净了，只剩下一点血流和心跳的回音。

“而且，姐姐啊，你应该也早就知道，爸爸、妈妈和我全部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到那时，你也会以这样的姿态，永远地活下去吧？”

这座洋房里从来就没有鬼，有的只是姐姐而已。

当我们发现她的身体已经陷入那个柔软的沙发、后脑勺与承重墙连为一体的时候，她的命运便已无法挽回。

我们出去远足了十天，她便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地闷了十天，电脑与手机的电源片刻未曾拔下。保险丝短路，她放空思绪，不知不觉中丧失了排泄与进食的需要，与这栋房子融为了一体。

“就这样也挺好吧。”这曾是姐姐逃避所有麻烦事情的口头禅。

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受永久的生命，代价只不过是被时间所抛弃。一分一秒，一月一年，她姣好的面容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