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官与官（1/1）

洛阳府衙，段纯礼的惊堂木在紫檀案上震出裂冰之声，衙役们齐刷刷将水火棍杵地，惊得檐角铁马叮当乱颤，其中一枚铁马突然好似被震落般崩断了丝线，裹着铜绿砸在青砖地上，正落在吕二郎膝前三寸处。搜索本文首发: 拉小书网 laxsw.org

匆匆赶来的刘判官跨过府衙门槛时，绯色公服下摆扫过石阶缝隙里新冒的蕨芽，蕨叶背面朱砂似的孢子粉沾在他蹀躞带金钩上，像极了矿洞壁上渗出的血珠。

他的蹀躞带金扣刮擦着青砖发出刺耳锐响，惊醒了照壁后打盹的皂隶，那人慌忙将偷藏的羊羔酒塞进榉木卷宗柜底，柜门合拢时震落几片晒干的槐花。

“刘运判来得正好”周昉按剑立于西侧廊柱下，玄色公服云雁补子掠过支摘窗透进的晨光，他没有首接撕破脸反而饶有兴致的说道：“这些矿工的血证里，倒有桩趣事与贵司相关。”

刘判官靴底碾过丹墀前那些矿工咳出的血，凝结出的朱砂粉末，鎏金鱼符在掌心攥得发烫：“本官正是为勘验账目而来！”。

他抖开都转运使署印的空白公凭，绫锦边缘金线在堂前明镜高悬匾下泛着冷光，“吕家矿税牵涉京西漕运，理当由转运司会同审理。”

段纯礼手中惊堂木猛的一拍，惊起了手旁青瓷盏中漂浮的茶沫，也惊得书办手中墨笔在《推状》上洇出团墨渍。

这位洛阳知府慢条斯理的抽回拍下惊堂木的那只手缓声开口说道：“本府怎么记得《天圣编敕》上写的是，涉及人命重案当以地方有司为主。”

他的指尖挑起手边堆放的焦黑纸页，继续开口说道：“更何况这私调禁军火药、谋害县衙主簿的罪证，怕也不是一个转运司能担待的。”

段纯礼广袖轻振，惊堂木落下的余震犹在，让案头青瓷水丞泛起涟漪，晨光穿过支摘窗棂，在堂前《刑统》卷册上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

周肪当即会意颔首，玄色官靴碾过青砖缝里的朱砂颗粒，将昨夜火场寻得的青铜匣残片掷于丹墀。

那刻着“神卫军甲字参柒”的铭文在晨光里狰然欲活，边缘焦黑的硫磺痕迹与吕家库房废墟如出一辙。

“此物是昨夜在吕家库房爆炸现场所发现的”周肪剑鞘轻点残片，惊起堂前铜鹤香炉里半寸香灰，只听他接着说道：“广备攻城作的匠作图谱里写得明白，这等制式的铜匣专贮霹雳砲火药”。

他说着突然转身，玄色公服下摆扫过刘判官蹀躞带金扣，带起阵混着辰砂粉尘的腥风，他状似好奇般问道：“刘运判掌京西路矿税五年，听说吕家那死去的纨绔子还称呼你一声叔父，刘运判竟不知吕家库中藏着军械？”

只见刘判官听罢脸色剧变，广袖突然翻卷如怒涛，镶金蹀躞带在晨光里狰然一闪，他硬着头皮喝道：“本官与吕家素无往来！周巡检如此毁谤本官，本官定要上表奏疏弹劾与你！”。

周肪听罢并未有什么过激反应，只是微微一笑同堂上坐着的段纯礼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但跪在堂前的吕二郎听罢却是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脚下新戴的铁链刮过青砖拖出一道道血痕，他额头青筋暴起嘶哑着嗓音喊道：“刘文远！你说过会视我吕家为己出......”

但他话未说完便被刘文远身后早有准备的衙役用浸过盐水的麻核塞住嘴，呜咽声混着血沫从齿缝溢出。

“放肆！”刘判官那进门后便从未放下过的马鞭随着他的大喝凌空抽响，清脆的鞭响惊起了堂外槐树上栖息的寒鸦，“你这刁民竟敢攀诬朝廷命官！”。

他广袖翻飞间，藏在袖袋的《丹砂课税细目》不慎滑落在了地上，周肪眼疾手快，当即快步上前两步俯身拾起刘判官脚边那本簿册，玄色公服下摆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丹砂结晶簌簌落在了青石地板上，红黑相间的碎屑像极了香山矿洞里凝结的血痂。

周肪捡起后便首接闪身到了一旁，边翻看边躲着想要抢夺书册的刘判官说道：“刘运判这账本记得倒比刑统还要厚上三分。”

刘判官肥硕的面皮剧烈抽搐，鎏金蹀躞带随着急促呼吸在绯色公服上荡出涟漪。

他忽然抬手指向檐角鸣冤鼓，袖口金线绣的缠枝纹在晨光里狰然一跳：“周巡检越俎代庖审问转运司属官，怕是不合《天圣令》规制！”。

他好似怒极般再次向前迈进一步，靴底碾过散落的朱砂粉末，在青砖上拖出赤色轨迹，他努力平静自己语气说道“这簿册不过寻常考课记录罢了！”。

随即不等众人反应，他突然劈手夺过一旁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棍梢挑飞了周昉手中的册簿，这才重重的一顿手中棍子说道：“本官掌京西路矿税，岂容你这不文不武的武夫拿着鸡毛当令箭！本官赈灾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

话音未落，堂外忽然传来驿马惊嘶，京西路转运使的蓝呢轿舆堪堪停在八字墙外，轿帘金线绣的云雁补子正在晨风里翻卷，晨光漫过五梁进贤冠的鎏银额花，将王冉秋眼角细纹照得纤毫毕现，当他跨过门槛时，脚底皂靴碾碎了一片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