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带给作云（1/2）

回到庄子里，推开斑驳的院门时，沈祺之看见母亲正佝偻着腰在井边打水。′咸-鱼_看`书* *无`错\内′容′

蓝布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去年还只是花白的鬓发如今全白了。

水桶晃得厉害，溅出的水花打湿了她磨破的布鞋。

"娘！"

水桶咣当落地。母亲转身的瞬间，沈祺之看清了她眼角的皱纹——比记忆中深了许多。她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手指关节肿得像竹节。

药包散落在青石板上。沈祺之抖着手拆开铝箔药板，德国止疼片的特殊气味混进院子里晒着的陈皮香里。

母亲却先捧住他的脸："祺之，你瘦了……"粗糙的拇指擦过他眼下青黑，带着熟悉的皲裂膏味道。

灶台上的药罐还温着，里面煮着发黑的树根——是乡下赤脚医生开的偏方，王叔叔熬的。沈祺之倒掉药渣时，发现罐底沉着几粒没化开的糖精，母亲最怕苦。

西药见效很快。

半片镇痛药下去，母亲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她靠在藤椅里，阳光透过紫藤花架，在她枯瘦的手背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沈祺之蹲下来给她揉太阳穴，触到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血管。

"香港的杏仁饼……"母亲突然指着行李箱，声音轻快了些，"现在就想吃。"

沈祺之剥开油纸包的手在抖。

母亲咬了一小口，碎屑落在衣襟上，忽然落下一滴泪："甜过头了。,我.的^书!城~ +更!新·最\全^"她笑着说，却把剩下的半块紧紧攥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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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祺之刚把药包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母亲就絮絮叨叨地提起东方作云："上月王叔去县城，听说作云那孩子又打了胜仗？"

老太太从樟木箱底翻出张泛黄的《中央日报》，头条赫然印着"东方少将率部奇袭敌军"——是去年三月的旧闻。

王叔端着茶进来，铜烟锅在门框上磕了磕："村里还留着作云的传说呢呢，孩子们天天去描红。"老人憨厚的笑容里带着自豪，仿佛在夸自家子侄。

沈祺之的指尖掐进掌心，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低头吹散茶沫。

沈祺之母亲和老伴王叔住在乡下，消息闭塞，并不知道东方作云去世了，沈祺之也怕老人伤心，没告诉他们。

傍晚炊烟升起时，母亲执意要杀鸡。

她边拔毛边念叨："作云最爱吃我炖的蘑菇鸡，等他凯旋……"话没说完，突然被鸡血溅到衣襟。

沈祺之慌忙去擦，却把血迹抹得更开，像心口那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

夜里收拾厢房，王叔抱来晒得蓬松的棉被。"这间一首给作云留着，"老人拍打着枕头，"他上次来信说，打完仗就带你们回来看我们。"月光透过窗纸，照见床头小几——上面摆着未拆封的香烟，是东方作云从前最爱的牌子。/小!说+C\M+S* ,追¨最*新+章\节?

清晨鸡鸣时分，沈祺之听见母亲在院里喂鸡。

老太太撒着谷粒，正跟邻居夸口："我干儿子可是大将军，等打完仗……"晨风送来只言片语，混着谷壳扬起的金色尘埃，在朝阳下虚幻得像个美梦。

沈祺之站在窗后，任泪水无声地爬了满脸。

沈祺之在家里陪了父母两天，回了玉城，打算去东方作云的墓地看看。

清晨离开村子时，母亲把晒好的柿饼塞满了沈祺之的行李袋。

"带给作云，"老太太踮脚整理他的衣领，"他最爱我做的甜的。"沈祺之喉咙发紧，只能用力点头，生怕一开口就会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

沈祺之坐着马车回了玉城。

玉城的阳光比记忆中刺眼。沈祺之在花店挑了束白菊，店主包花时随口问："祭奠亲人？"

"嗯。"他顿了顿，"我哥哥。"

白菊的香气很淡，混着玉城特有的硝烟味——即使停战半年了，这味道依然渗在砖缝里。

街角的报童还在叫卖，头条己经换成重建新闻，但沈祺之还是买了份《玉城日报》，把印着阵亡将士名单的副刊仔细折好。

城东墓园比想象中安静。守墓人是个独臂老兵，认出了沈祺之："您来了。"他递来一个生锈的铁皮桶，"早上刚有人来扫过墓。"

桶底残留着香灰和未燃尽的纸钱。沈祺之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墓碑——

"东方作云"西个字描了金，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他忽然想起去年在香港，自己曾梦到这块墓碑被暴雨冲垮，醒来时枕头都是湿的。

……

白菊放在碑前，沈祺之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母亲晒的柿饼排成小小的金字塔，顶端放着块香港带回的杏仁糖。"你爱的甜食，"他轻声说，"都齐了，作云。"

远处传来施工的轰鸣声——是政府在修纪念碑。沈祺之想起安德烈说过，欧洲人会在墓前倾诉心事。可他张了张嘴，只说出句："阿沅长高了。"

风掠过荒草，掀起他凌乱的鬓发。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人歪在军营帐篷里，桃花眼笑成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