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轻语低头，廿载孤灯照旧衣（二）（3/4）

经黑透了。纱灯忽明忽暗。

她没有再动。背影紧凑，呼吸沉匀。

我站起身，衣角擦过她的膝盖。

她没有反应。只有肩胛处微微扬起一丝紧绷的线条。

我知道她还在撑着。但她己经不再是少女了。她是女帝了。

“我做的改革越多，反扑也越剧烈。”

她靠在我身侧，长发微微拢起，披散在尚未干透的披风上。檐下有水珠滴落。我们没生火，灯芯油熄得早，屋里暗得很，窗纸边的微光穿不进来，只剩湿气悄无声息地游进来。

“我的三叔和六叔，己经算是我能最信的亲人。”她的手撑住了膝盖，微微向前坐了些，“我从来没奢望过宗门和世家的好意，可后来看，倒是他们两个，确实在真心扶我，真心想护住我改的那一摊子，我那弟弟妹妹给我尽心尽力地做事，就是他们示意的。”

我没回应。雨在青砖上滴落过的痕迹还没干，屋内不冷，地气却重。

她没有转头，只盯着木窗。那扇窗本来关得好好的，被她轻推半寸后，又不紧不慢地扣上。

“你知道，我那时候己经推了几项，散修的自由权先放出去了，反应没有预期中大。毕竟他们本来就不被看重，一帮不入宗门、没户籍的流民修士，没人替他们说话，也没人真在意他们死活。宗门管不到，世家也嫌他们脏。只要不影响灵矿开采，他们是活是死，没人计较。”

“所以我敢先拿他们开刀。先是取消那种强制灌顶的童子制度，明面上说是保护少儿神识，其实是拆那些宗门‘苗圃’的根。再把几个灵矿的活口指标，拿出三成给散修，代价是他们服兵役五年。我给军中发了文，建了独立的散修旅，还给他们配了护法长老。这事我以为能稳住。”

她忽然轻轻一顿，似乎想起什么，又摇头否了。

“后来我明白，我从一开始就太低估那帮人。他们不怕失三成灵矿，不怕散修旅长出势力，他们怕的是我这条路一旦成型，就再没他们坐地分赃的机会。”

“我想过更激进一点。你知道我在西北设过试验田吧？用机关术改造水车系统，组织凡人集中种地，不让他们被修士强取豪夺。几次下来，收成稳了些，凡人村子里开始有余粮。我们把部分存粮拿来换灵石，再用机关坊做出日用器械，往城里卖，居然还真成了。”

“我不是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我就是要搞‘自动化’。不是表面上的水车、灵阵，而是把凡人生产体系变成有组织、可复制、不靠修士神识运行的闭环。我是铁了心不想再让修士阶层垄断整个经济链。你明白吧？”

“明白。”我说。

“唉，那些宗门，是靠控制低阶资源和基层庶民过活的，他们不是真的想上进。他们修到元神，也不会再追更高境界去成仙。他们盘踞在各地灵矿、坊市、驿站、田庄上，用奴役和附庸来换长年收益。我们一旦把这个打破，他们这一整代，就没有未来。”

我把目光移开了她的肩线。窗外新雨，尘泥掺着青草味。远处似有狗吠，但太远了，被屋檐遮掉一半。

“他们开始反扑。”她继续说，“一开始是书面抗议，弹劾我朝令夕改。接着是逼我朝议上收回条例。再到后来，他们在地方开始煽动旧军官、散修头子，联合地方豪族，制造兵变。你知道他们抓住的突破口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我最后的亲人之一。”她转过头，目光与我相对，“我那两位叔叔。一个掌北军，一个是内阁次辅。”

她没等我回话，自顾自往下说：

“他们死的蹊跷，又猝不及防。”

“我当时什么都没说，就站着，连桌案都没碰一下。然后我让礼部停了朝三日。”

“我知道线索在哪，也知道凶手在哪。可我不能动手。因为只要我出兵清剿，就会被说成内斗。说我是借叔父之死，报私仇。”

“所以我常常私自出去。”她的目光淡了下去，像是在遥远处看见了那一日，“宫里说我是‘微服私访’。”

“然后，就遇到你了。”她望着我，“就是你。”

屋外雨声又起。比刚才小了些，但打在屋檐上，还是能听得出节奏。

她靠近我了一些，披风下摆带起了点湿气。我把她身后的毛毯往上扯了一点，刚盖住她的腰骨。

她的手贴在毯子上，指节收紧。

“当时我只能赌。我赌会有转机，没想到你真来到我身边。”

我看着她的眼睛。没眨，没移开，也没有给出回答。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那么信你？”她忽然笑了一下，动作是向后靠，但语气没变，“你不怕我骗你，不怕我是设个局，把你绑回去做替罪羊？”

“怕有什么用？”我说，“我现在就在你手里。”

她靠得更近了些，肩胛贴在我的胸前。

“但我怕。”

夜色未沉透，室中潮气不退，风未入窗。我坐得近她，她却不靠我。火折未燃，墙角暗沉，尚能辨得出器物轮廓。

我低头看她。她的睫毛沾了水，冷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