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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轻语低头,廿载孤灯照旧衣(二)(4/4)
不太分明。眼角收着,不紧也不松。
我把手搭在她肩上,她没有闪。她闭了闭眼,把额头靠了过来。
“林萧,你说,我们现在做的,是对的吗?”
我没有即刻应答。她话尾略有收束,不催,也不等。她的手垂在膝侧,掌心朝上,未作收束。我轻轻换了个坐姿,胳膊不经意地抵住她肩背,但她不动。
“国库盈余了。”她自顾自道,“今年的冬储按时调配到各地。筑基劳工的待遇也拉上来了,十年内灵矿开采效益增长,机关术工坊能自给灵器。边军己能自行更换符甲,南线回报了。”
每一项改革都是从实用性入手,不从道义说事,却把人往人该活的方向逼。
“可我就是心里不安。”她道,语句不长,“你明白吗?所有数值都在上升,制度也在走正。我却觉得,下一刻,会突然失去一切。”
她只盯着木门的缝隙。那道缝很细,雨水沿门框流过后,门下留下微痕。我顺着她目光看去,那道痕迹没有扩大,也没有消失,就那样停在门缝前。
我开口前,她又说。
“我不是怕失败。我从没想过会一路赢到底。但我不甘心。如果现在崩了,就说明我们改动的,根本没动到根子。我们把制度做对了,经济做起来了,却没把这个世界的本质扭转。”
她终于转过头。光线很弱,我看不出她眼里情绪,只能辨认出一点湿意还残在睫上。
我缓声应她:“你没做错。如烟,我们走的是对路。”
她却盯着我不说话。我一时停住话头,等她下一句。
“林萧,”她说得慢,“你说实话。”
我开口:“表面是对的。筑基层活下来了,中产有了,旧势力被掰断几根指头。但这世上,决定归属权的不是这些。”
她没有插话。我继续说:“这世界还是炼虚说了算。谁拳头大,谁就能不守规矩。你推的法,立的制,全都建立在他们容忍的范围之内。”
她轻轻收了收手,手背贴回膝上。
“你知道,他们还没动。”我接着说,“他们在看,看你能改多远,看你哪里停不住,看你什么时候犯错。但一旦他们认定你踩线了,就会下手。”
她不语。我知道她听得进去,也听得明白。
我往后靠了一寸。靠背有点湿,但我不挪。
“你现在稳得住,是因为大多数老祖还在算账。他们还在权衡利益,还觉得你没威胁到他们的底子。但真要让他们认为你改的是整个阶层结构,那他们不会再等。”我说,“他们掀桌子的成本是高。但他们可以赌一把。我们不能。”
她低下头,不说话。我把话讲完。
“他们的赌注是自损八百。我们要输,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肩背明显紧了一下。我没再说话。
屋内短暂沉寂。我没有动她,她也没有靠我。窗外的风吹进来,落在铺席上的帘角动了一下。灯火未燃,室中只剩我们呼吸声。
她忽而开口。
“你说我们该停手吗?”
我摇头。
我说:“不能停。哪怕有死局,也得走到底。”
她没有回应。我们就这样沉默。
我的目光落在她侧脸。那是一种几乎不带表情的姿态,不求理解,不求认同。她只是需要我确认,她不是独行。
我给了她。
她没再问。
她忽地抬头,首首望向我。那一眼没有怀疑,也没有请求。只是一种清晰的确认——你我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知道这个世界的根没改,知道我们不安全,知道明天也许就是断点。
但我们说不出来,也不需要说出来。
她把头移回去,倚着背墙。没再动。手收在袖中,掌心贴在膝上,掌骨发白。
我靠近了一寸,没有碰她。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潮气。
窗外新雨将落未落,天色未暗透,帘布轻轻浮动。室中没有火,只有两人坐在潮湿的夜里,不说话,也不动身。
屋外的雨继续下着。我们没有再说话。她靠着我,我没有动。
在这一刻,她是帝王,是伤者,是棋手,是赌徒。也是我怀里,一个在风雨交加时倦了的女子。
不需要火,不需要酒,我们就这样坐着。
窗外雷声渐远,雨线也散了些。檐角的水珠一点点落下,击在砖地上,似乎一个朝代在无声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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