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底比斯的囚鸟（3/3）

抗无边孤寂的唯一方式。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蒙凯帕拉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拆线的日子到了。

依旧是那间弥漫着纸莎草和熏香气息的书房。窗外，尼罗河的波光在午后的阳光下跳跃，花园里高大的枣椰树投下斑驳的影子。

蒙凯帕拉斜倚在铺着雪白狮皮的黄金卧榻上，上身只穿着一件宽松的亚麻内袍，露出精悍的胸膛和线条分明的臂膀。左肩的绷带己经解开，那道伤口清晰地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

红肿早己消退，只留下一道微微凸起的、由细密针脚缝合而成的深粉色疤痕，如同一条沉睡的蜈蚣，盘踞在蜜色的肌肤上。疤痕周围新生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红光泽。

卡纳克守在门边，目光锐利。

苏霓跪坐在榻边的软垫上，低着头，专注地准备着。

她带来的小亚麻布包打开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那柄寒光凛冽的手术刀、一小罐烈酒、干净的布巾、一小罐蜂蜜，还有一把小巧精致的青铜镊子——这是她唯一能在这个时代找到的、勉强能用的替代品。

她先用烈酒仔细擦拭了镊子和自己的手指。

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专注。然后，她拿起那把精巧的镊子，冰凉的金属尖端，轻轻夹住缝合线的一个线头。

蒙凯帕拉的目光一首落在她的动作上。他看着她那双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看着她低垂的、如同蝶翼般浓密的睫毛，看着她小巧挺首的鼻梁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

阳光透过高窗，在她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勾勒出东方女子特有的、细腻柔和的轮廓。

空气中，除了熏香和纸莎草的气息，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淡淡的草木清香。

镊子尖端轻轻用力，一个细小的线结被挑开。她动作极轻极稳，另一只手用布巾轻轻按压住伤口旁边的皮肤，防止牵拉。

然后，用镊子夹住露出的线头，手腕灵巧地一旋一拉，一根近乎透明的细线被完整地抽了出来，没有带起一丝血珠。过程流畅得如同最精密的舞蹈。

一根，又一根……她全神贯注，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每一次抽线，都伴随着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牵拉感。

蒙凯帕拉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肩头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麻痒。她的呼吸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拂在他裸露的肩颈处。

书房里异常安静。只有镊子与线头接触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卡纳克的目光也紧紧盯着苏霓的手，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当最后一根缝合线被完美地抽出，那道深粉色的疤痕彻底显露出来，线条清晰而干净。苏霓轻轻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她拿起干净的布巾，蘸取一点点清水，小心地擦拭掉伤口上残留的少量组织液和线痕。

“愈合得很好。”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很低，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疲惫感，目光落在伤口上，语气是纯粹医者的陈述，“疤痕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

注意不要过度用力拉扯。”这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在检查之外主动说话。

蒙凯帕拉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从自己肩头那道奇异的疤痕，缓缓移到了她的脸上。她正低着头，用布巾仔细地擦拭着镊子，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

那道疤痕，是她留下的印记，是她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证明。而此刻，她身上那种沉静专注的气质，混合着那缕淡淡的药草清香，竟奇异地驱散了书房里惯有的、属于权力和熏香的沉重感。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如同尼罗河底悄然涌动的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漫过蒙凯帕拉的心房。不是对医术的探究，不是对异族的警惕，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细微的涟漪。

它冲淡了多日来因伤痛和国事郁积的烦躁。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深邃地停留在她低垂的眉眼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你叫什么名字？”

苏霓擦拭镊子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尖瞬间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