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不速之客（2/2）

离，“医者父母心，若信不过，我这就走。”他转身时，药箱里的药杵碰撞出清响。

“等等！”巧珍鬼使神差地叫住他。阳光穿过陶罐，将琥珀色的茶汤染成温柔的光晕，“谢谢……多少钱？”

陈砚回头，眼角笑出细纹：“就当是学生家长的心意。”他望向窗外追逐打闹的孩童，“听说您在教孩子们讲卫生、识药材，倒是与我这行当有缘。”

放学时，巧珍抱着陶罐往家走。玫瑰的甜香混着茉莉的清冽，在秋风里荡开。她想起陈砚临走时说“心若蒙尘，需常拭之”，忽然觉得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似乎轻了些。屋檐下的番茄干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像极了茶罐里沉浮的花瓣。

霜降后的清晨，巧珍把晒得油亮的番茄干仔细装进粗陶坛，又用新摘的紫苏叶垫在坛口。昨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该怎么谢陈砚送的花茶——那罐茶她每日都喝，茶汤入喉时，连带着心里的郁结都化开几分。

诊所的铜铃叮咚作响时，陈砚正在研磨药材。药碾子旁的砂锅里，花茶正咕嘟冒着热气。“陈大夫。”巧珍站在门槛边，坛口的紫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尝尝自家晒的番茄干，配粥下饭都好。”

陈砚首起腰，沾满药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李老师这是折煞我了。”他望着坛子里暗红的果肉，突然笑了，“这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祖母总把番茄干藏在米缸里，说这样能存到来年开春。”

巧珍把坛子往前推了推，指尖还沾着晒制时留下的酸甜气息：“你教我的酸枣仁茶，喝着确实安神。”她想起昨夜枕着淡淡药香入眠的安稳，喉咙发紧，“那天……其实该早点说谢谢的。”

诊所外传来卖糖炒栗子的吆喝声。陈砚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光映亮墙上的《黄帝内经》卷轴：“李老师，”他忽然正色，目光扫过她手腕上己经结痂的伤痕，“若有难处，不妨说与我听。我虽一介游医，倒也认得几个明理的人。”

巧珍的手不自觉攥紧坛沿。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半晌，她低声道：“陈默又来闹了。”话一出口，压在心底的委屈突然翻涌，“我明明……”

“别怕。”陈砚从药柜取出个锦囊，艾草混着薄荷的气息扑面而来，“把这个放在枕边，若他再来，夜里警醒些。”他顿了顿，声音放柔，“过些日子镇上赶集，我陪您去趟司法所，问问离婚的事。”

巧珍抬头，看见陈砚眼中的诚恳，像极了坛子里透亮的番茄干，酸涩里藏着回甘。诊所的铜铃又响起来，新的病人在门外候着，而她知道，有些温暖，正在慢慢填满那些千疮百孔的日子。

诊所里蒸腾的药香正浓时，木门“砰”地被撞开。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女孩喘着粗气冲进来，棉袄下摆沾着草屑，脸蛋冻得通红：“爹！王婶说家里的猫把药罐打翻了……”

陈砚手中的药杵“当啷”落在碾盘上，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慢些跑，当心摔着。”他蹲下身替女儿拍掉肩头的灰尘，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巧珍：“忘了介绍，这是小禾，今年六岁。”

小禾这才注意到屋里的陌生人，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躲到父亲身后露出半张小脸：“这位阿姨是谁呀？”她的鼻尖还沾着颗亮晶晶的鼻涕泡。

“是给爹爹送番茄干的李老师。”陈砚从药柜抽屉摸出块桂花糖塞进女儿掌心，“快谢谢阿姨。”

小禾攥着糖，探出脑袋：“谢谢阿姨！”她忽然扯住父亲的长衫下摆，“爹，你答应今天给我讲故事的！”

巧珍望着父女俩亲昵的模样，心口微微发烫。她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布老虎，布料己经磨得起球：“小禾的布老虎真可爱。”

“是妈妈走之前缝的。”小禾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诊所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药炉里的火苗噼啪作响。陈砚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女儿的发顶。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吗？”巧珍轻声问，想起自己破碎的婚姻，喉咙发紧。

小禾把脸埋进父亲怀里，声音软软的：“爹说妈妈去寻自己的月亮了……可我想和她一起看星星。”

陈砚喉结滚动，眼眶泛红：“小禾乖，以后爹陪你看。”他起身时带倒了药罐，陈皮和枸杞洒了满地。巧珍连忙帮忙捡拾，指尖触到陈砚冰凉的手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苦涩与温柔。

“我家里还有晒干的山楂片。”巧珍突然说，把布老虎塞回小禾手中，“明天给小禾带些来，酸酸甜甜的，最开胃了。”

小禾破涕为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龈：“好！阿姨明天来我家吃糖葫芦！爹爹买的可大了！”

诊所外，暮色渐浓。巧珍望着蹦蹦跳跳收拾药材的小禾，忽然觉得，原来破碎的月亮，也能在某个清晨，重新拼凑出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