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点香.怒火》（5/5）

滚烫的、粘稠的液体，带着生命独有的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汹涌地喷溅而出！一部分溅落在他冰冷的胸口、腹部，带来一阵灼热；更多的则汩汩地流淌出来，迅速浸透了他身下破旧的单衣，渗入那腐朽的薄棺底板。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狭小的棺材空间里爆炸开来，浓郁得化不开，压倒了屋子里所有其他的气味，甚至盖过了那若有若无的陈年药腐气。温热的血浸透了薄薄的棺木，顺着木板粗糙的纹理和虫蛀的孔洞，一滴、一滴，沉重地滴落在下方冰冷、积满灰尘的泥地上。

嗒…嗒…嗒…

声音轻微，却像重锤，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棺材内的抽搐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极其艰难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抽动。王瘸子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在幽暗中扩散，望着头顶那几块粗糙、布满霉斑的棺材板，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他残存的一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中摇曳。

就在那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一种异样的死寂，如同沉重的幕布，骤然笼罩了整个王家沟。

村西头，李寡妇小孙子那撕心裂肺、哭嚎了一整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停了。不是睡着的那种安静，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彻底掐断。紧接着，远处刘富贵家院子里，刘金宝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痛苦呻吟，也消失了。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被切断，连村里此起彼伏的狗吠和夜枭的啼叫都瞬间隐没。

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作呕的脓血腥甜与腐臭气息，似乎也淡去了一丝，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冰冷的死寂所取代。

棺材里，王瘸子扩散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仿佛“听”到了这死寂的降临。一滴浑浊的泪，混合着额头的冷汗，顺着他枯槁凹陷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洇入鬓角花白稀疏的头发里，消失不见。

夜，更深了。

王家沟村口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投下浓重扭曲、如同鬼爪般的阴影。就在那一片最深邃的树影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轮廓。

一只刺猬。

它比寻常所见的刺猬要大上一圈，通体的硬刺并非灰白，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半透明的玉白色，在月光下流转着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莹润光泽，仿佛是由凝固的月光雕琢而成。它就静静地蹲踞在树影的最中心，纹丝不动，如同亘古存在的石雕。

那双小小的眼睛，如同两点凝固的寒星，没有丝毫活物的灵动，只有一种穿透了时间、看透了生死的、绝对的冰冷和漠然。它的目光，越过死寂的村庄，越过弥漫着无形恐惧的屋顶，越过黑暗中偶尔亮起又熄灭的、充满惊悸的灯火，精准地、毫无阻碍地，投向村尾王瘸子那间门窗紧闭、此刻正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老屋。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老槐树鬼爪般的影子拉得更长、更扭曲。树下，那尊玉白色的刺猬依旧纹丝不动，只有那双冰冷到极致的眼眸深处，似乎倒映着远处老屋的轮廓，倒映着屋中那口薄棺里渐渐冷却的躯体。

没有怜悯，没有满足，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吞噬一切的虚无寒渊。它只是看着。看着这因亵渎而起的血祭，看着这用卑微生命画上的、暂时的休止符。

更深的阴影在它身后无声地蠕动，仿佛有更多无法名状的存在，在那片被毁的药冢废墟之上，在月光无法触及的山林深处，缓缓睁开了同样漠然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