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借寿》（7/8）

几乎寸步不离。他依旧蜷缩在床角，像一株被严霜打蔫了的小草。松弛的皮肤，枯黄的头发，深陷的眼窝，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缩水的、饱经风霜的老人。但唯一支撑着我、让我没有彻底崩溃的是，他胸口的起伏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没有停止。那艰难、嘶哑的呼吸声，成了这死寂老宅里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微弱天籁。

爹和三叔他们进进出出，脸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败。丧事的流程在麻木中进行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疲惫和一种深藏的恐惧。没人敢大声说话，没人敢提“老仙儿”，更没人敢提那只消失的布偶和二叔的去向。老太爷的离奇死亡像一块巨大的、无形的寒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每一次眼神交汇，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惶和猜疑。

二叔赵有福，自昨夜撞入黑暗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半点音讯。这比看到他本人更让人不安。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他那句“灭顶之灾”和最后那疯狂绝望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每个人的神经。

晌午刚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艰难地透过厚厚的窗纸，在堂屋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斑。我正用小勺沾着温水，极其小心地湿润小宝干裂起皮的嘴唇。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反应。这细微的变化让我心头猛地一颤，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某种古怪节奏的敲门声，从前院大门的方向传来。声音不大，却像鼓槌一样，重重敲在堂屋里每一个惊弓之鸟的心上！

所有低语和动作瞬间停止！空气凝固了！每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惊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扇隔绝着外界、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大门。

谁？这个时候…会是谁？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我放下水碗，下意识地将小宝往床角深处挡了挡。

三叔离门口最近，他脸色惨白，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几下，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最终，在死寂的压迫下，他还是挪动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顿，极其缓慢地走向大门。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堂屋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三叔的手颤抖着，握住了沉重的门闩。他停顿了几秒，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猛地一咬牙，用力拉开了门闩！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刺眼的、灰白的天光涌了进来，勾勒出一个站在门外、逆着光的、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佝偻身影。

是二叔！

他回来了！

但他此刻的样子…

门外的二叔，整个人像是刚从泥水里捞出来，又像是在荆棘丛里滚了几十圈。他那身半旧的棉袍沾满了泥浆、草屑，下摆被撕开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同样污脏的棉絮。枯草和几片枯叶胡乱地粘在他稀疏花白的头发上、肩膀上。露在外面的手背和脸颊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有些还在渗着血珠，在灰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然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不是他这一身狼狈，而是他的表情！

他脸上没有任何愤怒，也没有了昨夜那种癫狂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翻涌着一种让人看一眼就遍体生寒的东西——一种极致的、非人的疲惫，深得如同井底，里面浸泡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扭曲的狂热！他的眼睛深陷在发黑的眼窝里，眼神空洞，却又像燃烧着两簇幽暗的鬼火，首勾勾地越过开门的二叔，穿透门框，死死地钉在堂屋深处——钉在停放老太爷棺材的位置！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逆着光，像一尊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泥塑的恶鬼。

“二…二哥？” 三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你…你这是…”

二叔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三叔一眼。他僵硬地、如同牵线木偶般，迈开脚步，踏进了门槛。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泥土、腐叶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动物巢穴的腥臊气息，随着他的进入，瞬间弥漫开来。那气味冰冷、污浊，充满了不祥。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进院子。脚步沉重而拖沓，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他的目标极其明确——院子中央那块还算平整的空地。他走到那里，停下。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赵有福，这个昨夜还咆哮着要撕碎我的男人，这个刚刚带着一身诡异痕迹归来的男人，毫无征兆地、首挺挺地、如同被伐倒的朽木般，朝着堂屋的方向——

“噗通！”

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铺着薄霜的泥地上！

他跪下了！以一种极其谦卑、极其虔诚、却又带着一种毛骨悚然仪式感的姿态，对着堂屋里那口虚掩着盖子的棺材，深深地、将额头抵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枯树枝丫发出的呜咽，和二叔那沉重